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六二


  宇文雷本來就不指望一張嘴便可以把「小妖女」討還,所謂「評理」,只不過藉以遮羞,維持一點身分而已。至此他裝作口服心服的樣子說道:「恕我不知原委,既然如此,這小妖女自當任憑石老前輩拿回天山處置!我們告罪了!」

  陸敢當道:「師父,白駝山臭名昭彰,就這樣任憑他們走麼?」

  石天行道:「君子以德服人,不必多生枝節了。」轉過頭來,向宇文雷道:「不知不罪,你們走吧!」

  宇文雷想不到這樣容易便能脫身,大喜過望,抱拳說道:「石老前輩通情達理,佩服、佩服!這小妖女既然是咱們兩家的仇人,由你們處置也是一樣。青山綠水,後會有期。告辭了!」

  慕容垂道:「師兄,那匹紅鬃馬……」得隴望蜀,捨不得放棄龍靈珠那匹坐騎。

  石天行是個懂得相馬的人。哼了一聲,說道:「這匹馬是小妖女的,人和馬都不能讓你們帶走!」

  宇文雷也覺得師弟多事,忙給他轉圜,說道:「石老前輩誤會了,我們不是想這匹馬,只因這匹馬被我打傷軟筋的,師弟的意思大概是要我替你們醫好了這匹馬才走。」

  石天行道:「用不著你們費神了,我們自己會醫。」

  宇丈雷等人走了之後,石天行道:「丁師弟,這匹馬似非凡品,你來看看。」原來他只懂得相馬,醫馬的本事卻是遠不及丁兆鳴。

  丁兆鳴沒有立以回答,石天行這才發現,他的目光正在注視著自己的兒子。

  石清泉瞪著眼睛正在盯著躺在地上,業已不能動彈的龍靈珠。

  龍靈珠是楊炎的女友,他想起所受楊炎的侮辱,目前未能抓住楊炎報復,只能遷怒于龍靈珠。

  他口不能言,眼睛替代了舌頭,火紅的眼睛表露出惡毒的念頭,揚起手掌,他知道女孩兒是最愛惜自己的容貌的,他這一掌打下,就能毀掉龍靈珠的月貌花容。

  龍靈珠又是驚慌,又是憤怒,但既然不能抵抗,索性把心一橫,把他當作一隻發瘋的野獸,用極其輕蔑的神色迎接他的目光。

  石清泉對著他這冷傲輕蔑的目光,卻忽地心神一蕩了。

  這神色,這目光竟是似曾相識。

  眼前的「小妖女」突然幻變成他私心傾慕、又恨又愛的冷冰兒了。

  多年來他追求冷冰兒,冷冰兒對他從來不假辭色。尤其那一次他自以為捏住了冷冰兒和楊炎的把柄,出言要脅冷冰兒的時候,冷冰兒的神色和目光,就正是和此刻的龍靈珠一模一樣。他的舌頭,就是在那一次被楊炎割去的。

  他對這種神色與目光有特殊的感受,當真可說是「愛恨難分」,但卻被刺激得更瘋狂了。

  他的眼睛射出異樣的光芒,心中則在轉著惡毒的念頭:「楊炎搶了我喜歡的女人,我為什麼不搶他的?嘿、嘿,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我不拿來享用,豈非笨蛋一名!」手掌落了下來,在龍靈珠吹彈得破的臉上輕輕摸了一把,喉頭發出咿咿的怪笑。

  石天行喝道:「清兒,不可胡來!這小妖女應該得到什麼懲罪該由掌門處置,你不可忘了本門的戒條!」他只道兒子是要濫用私刑,礙著有丁兆鳴在旁,自是不能不端起嚴父和本門長老的雙重身分,出言喝止。

  石清泉一時失了理智,畢竟還未瘋狂。他平素也是害怕這個剛正的師叔的,被父親一喝之後,跟著又發現了師叔對他的注視,他是不能不有所顧忌了。

  他恢復了幾分清醒,暗自想道:「這小妖女已是砧上之肉,我還怕她跑掉嗎?」心中另生詭計,便把龍靈珠放了下來,咿咿啞啞的對父親作「手語」。意思是說:我不過嚇嚇她的,以後不敢了。

  石天行說道:「清兒他受了楊炎那小畜生的殘害,這小妖女是楊炎一夥,也難怪他恨這小妖女。他這孩子氣的舉動,師弟,你就原諒他吧。」

  丁兆鳴道:「師兄言重了,他一時憤激,稍失常態,你提醒他也就行了。怎用得上『原諒』二字?」丁兆鳴為人方正,他也只道石清泉剛才的舉動,乃是由於仇恨驅使,全沒想到石清泉另有邪惡的念頭。

  石天行道:「師弟擅長醫馬,你看看小妖女這匹坐騎怎樣,它似乎是匹罕見的駿馬,要是變成殘廢,未免可惜。」

  丁兆鳴過去仔細察視,說道:「不錯,這匹馬的確是一匹千中無一的龍駒,還好,它只是被傷了軟筋,很快我就會給它醫好,並無大礙。」畜牲的穴道和人身的穴道不同,他利用針灸刺激穴道來治病療傷的辦法,道理卻是相通,在人畜身上都可施用的。

  丁兆鳴取出一技特長的銀針,刺進馬腿相應的穴道,為它舒筋活絡,跟著替它敷上了金創藥,果然這匹紅鬃烈馬不過半枝香時刻就能起立了。這匹馬頗通靈性。挨了丁兆鳴摩擦幾下,又跑到舊主人龍靈珠的身邊,嘶鳴不已。似乎是在求丁兆鳴也救它的主人。

  丁兆鳴笑道:「你的主人並沒受傷,我可以讓她仍然騎你。」說至此處,忽地想起,「要是把她縛在馬背,路上可是礙眼。怎樣帶她走呢?」

  石清泉拉著那匹紅鬃烈馬,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指一指龍靈珠,咿咿啞啞的和父親打了幾個手勢。

  石天行懂得兒子的手語,說道:「你想親自看管這個小妖女,並且想要她的這匹坐騎?」石清泉點了點頭,把眼睛望向丁兆鳴。

  石天行道:「師弟,你看他這個主意還可以行得通吧?他和這小妖女可以扮成一對小夫妻,讓他們合乘一騎,就不至於惹起別人的疑心了。」

  丁兆鳴本來想要陸敢當和龍靈珠合乘一騎的,但師兄這樣說,他若另有異議,可就大著痕跡了。心裡想道:「清泉要親自看管這小妖女,那自是出於仇恨之心,但在我們面前,料他也不敢便行私自報復的。」丁兆鳴是個正人君子,可沒想到石清泉尚有邪惡的念頭,於是點頭表示同意。

  石清泉把龍靈珠抱上馬背,石天行忽道:「且慢!」走過去在龍靈珠的背心一按。

  原來他雖然用重手法點了龍靈珠的穴道卻怕她能夠自行解穴,是以試一試她的真氣已否凝聚,一試之下,龍靈珠毫無反彈之力,他這才放下了心。

  丁兆鳴笑道:「師兄,你也太小心了。」

  石天行道:「不是我過分小心,咱們可不能蹈上一次給楊炎逃脫的覆轍。」

  那一次楊炎是給他的哥哥孟華用重手法點了穴道,由丁兆鳴將他押往柴達木,不料卻給楊炎自行解開穴道,又得到龍靈珠的接應而逃脫的。

  丁兆鳴面上一紅,說道:「這小妖女的功力如何能與楊炎相比?」

  石天行道:「我的點穴手法也沒孟華高明,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他那知道楊炎已把凝聚真氣的這一門上乘內功傳授給了龍靈珠。

  但可惜內功的心法可傳,龍靈珠本身的功力是尚未能立即大增的。她用楊炎所授的心法,暗中凝聚真氣,許久許久,仍是只能凝聚少許,要導入丹田也未能夠,更莫說用來沖關解穴了。「要用來沖關解穴,即使我在睡夢裡也運功,恐怕十二個時辰也未能夠。過了十二個時辰,這老混蛋一定又用重手法再點我的穴道。」其實即使能夠自行解穴,要在石丁二人面前逃走亦是絕不可能,不過總是比較好些罷了。

  龍靈珠無法解穴,又是失望,又是氣憤。但還有更令她更氣憤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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