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五一


  衛長青道:「功力悉敵,為了避免兩敗俱傷,我看也可適可而止了吧!戴先生是大股東,宇文老弟,你就讓他的徒弟做總鏢頭如何?」此時他是但求兩人立即罷鬥,以免自己受到毒氣侵襲。謀奪震遠鏢局的計畫倒是不妨放慢一步。至於言語的前後矛盾,那更是無暇顧及了。

  快活張道:「衛大人,你不是不贊成點到即止,務必要他們分出勝負的嗎?我看也用不著多久就可以分出勝負了,何必心急?」

  齊世傑朗聲說道:「我不想占大股東的便宜,說出來的話絕不更改!」弦外之音,譏諷衛長青出爾反爾。衛長青滿面通紅,又不能放下面子向戴湛師徒求情,只能希望宇文雷自動認輸了。

  那知宇文雷此時是想要認輸也不能夠。

  齊世傑口中說話,手底毫不放鬆。他把掌力加重,已是使出第八重的龍象功!

  宇文雷被壓得透不過氣來,那裡還能分神說話?在對方強攻猛壓之下,他只能奮力抵擋,只怕稍一退縮便有性命之危,又如何能夠罷手認輸?

  他們越鬥越烈,衛長青受到的毒氣侵襲也越來越強。他咬破舌尖,只能勉強保持幾分清醒,不至於陷入迷幻境界而已。一陣陣頭昏目眩,卻是更加甚了。

  楊牧吸進一點毒氣,還不如他之甚,不過楊牧的功力也是遠不如他,此時亦已感到胸口作悶,昏昏思睡。他知道再拖下去,非中毒不可,便即站了起來。

  韓威武道:「楊大人你幹什麼?」楊牧低聲說道:「我去小解。」韓威武道:「目前他們正在鬥到緊張關頭,看來再過片刻,就可分出勝負了。」楊牧說道:「對不住,我不能忍了!」這話倒也並非謊言,不過並非不能忍住尿急而已。說罷,楊牧匆匆離席。

  大廳裡的一眾賓客都在聚精會神觀戰,倒也沒有誰注意他。

  他溜出廳,拐進後院,四顧無人,這才松了口氣,趕忙運用本門內功,昂頭伸臂,吐出胸中濁氣,吸進新鮮空氣。

  忽地有人在他肩頭輕輕一拍,笑道:「楊大人,廁所不在這邊。聽說你在鏢局做了幾年副總鏢頭,怎的走錯地方?」

  這人來得無聲無息,他雖然只是輕輕一拍,楊牧已是給嚇得跳了起來。回頭看時,只見「戴湛」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

  楊牧大吃一驚,心裡想道:「想不到戴湛的武功比我聽得人家說的更為厲害,他若是存心暗算,這一拍就拍碎我的琵琶骨。不過,他此來也定非好意。」

  「戴湛,你跟蹤我作什麼?」楊牧擺出官架子問道。

  快活張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楊大人,你別猜疑,我對你實是一番好意。我是來找你回去的。」

  楊牧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會迷路,用不著你費心!」

  快活張似笑非笑的說道:「楊大人我就是怕你迷路。不但迷路,而且走入死路!」

  楊牧變了面色,沉聲說道:「戴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年你身受嫌疑逃出京師,你回來才是自投羅網呢!」

  快活張笑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現在恐怕是你要步我的後塵了。」

  楊牧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快活張道:「我是給你指一條生路,你既然不願回去,不如就此遠走高飛!」

  楊牧說道:「我不過暫時不想回去觀戰而已。我又沒有犯罪,何須學你當年那樣畏罪潛逃!」

  快活張笑道:「目前你所受的嫌疑只怕比我當年更大,這次你們謀奪震遠鏢局的計畫失敗,烏蘇台非責怪你不可,只怕你所受的不只一頓蟒鞭了!」

  楊牧暗暗吃驚:「烏總管鞭打我的事情,怎的他也知道?」口氣不前太過強硬了。但仍是說道:「你是私通叛逆的嫌疑,我最多不過辦事不力,用不著你替我擔心!」

  快活張道:「當年我受嫌疑,不過因為我有一個朋友是從小金川來的。嘿、嘿,你呀!」

  楊牧開始慌了,澀聲說道:「我,我怎麼樣?」

  快活張道:「你是裝糊塗吧!難道你還不知目前正在和宇文雷交手的是誰?」

  楊牧心頭一凜道:「不是你的徒弟嗎?」

  快活張道:「我這徒弟是假的,但他是你的親人卻是真的!」

  楊牧早就疑心是他兒子,聽快活張這麼一說,更是越想越似,暗叫「苦也」!那知快活張說的是齊世傑,不過快活張也沒說錯,舅甥亦屬至親。

  快活張繼續說道:「我這假徒弟總會被人識破本來面目的,假師徒罪名尚小,你和他是骨肉至親,追究起來,罪名可就大了。」

  楊牧說道:「縱然真的是那小畜牲,但他是他,我是我……」聲音的顫抖已是掩飾不住。其實他說這些話也不過等於夜行人之吹口哨,給自己壯膽而已。快活張哈哈一笑,往下說道:「別要自己騙自己了,你應該知道,宇文雷是白駝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宇文博是你們烏總管的好朋友。我這假徒弟,你的真親人,這次不但要令宇文雷做不成總鏢頭,而且還要拆穿他的身份。你若不信,可以多留半枝香時刻,好戲就要在你面前上演了。嘿嘿,宇文雷給打個半死不活還不要緊,拆穿他和你們烏總管的關係,你想烏總管能不遷怒於你嗎?好戲當眾上演,不比前晚沒人知道楊炎的身份,那還可以私了。你不過是烏蘇台的奴才,白駝山主卻是他的好友。你以為只須你對他矢誓效忠,他就可以饒你?哼,哼,恐怕他不會與你分清什麼,他是他、你是你吧?」

  楊牧暗自思量:「這小畜牲若然把事情鬧大了,確是可慮!」蟒鞭毒打的滋味記憶猶新,不由得不寒而慄了!

  楊牧氣焰全消,但目光中仍然流露一點疑惑之意,盯著快活張道:「多謝你為我剖析利害,如此說來,你倒真是一片好心了。但我不懂,我是強佔你的股份的人,因何你對我這樣好心?」

  快活張忽地改了口音,微笑說道:「徒弟是假的,師父也是假的,你瞧瞧我的手段……」說至此處,手中已是多了一件亮晶晶的東西,是楊牧的腰牌,這面腰牌是發給大內侍衛用來證明他們的身分的。要知大內侍衛不是正式官員,他們外出之時,倘若沒有足資證明身分的東西,外地官府不認識他們就有諸多不便了。

  楊牧呆了一呆,說道:「你,你是快活張?」

  快活張道:「不錯。我是看在你姊姊的份上,才好心通知你的。」

  楊牧又是一呆:「看在我姊姊份上?」

  快活張道:「我和令姊早已化敵為友了。難道你們姊弟反而要變作敵人嗎?」

  楊大姑倏地現身,說道:「快活張對你說的是金玉良言,你還猶疑什麼,趕快回家等我吧!」

  楊牧本來害怕姊姊不肯原諒他的,聽得此言,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想道:「我且暫避些時,待事情過後,再看風使舵!烏總管若肯重新錄用我固然最好,若然他要抓我,我有姊姊做我護符,那時遁跡江湖,也不怕俠義道與我為難。」

  比武的大廳傳來陣陣喝采的聲音,楊牧知道鏢局的客人十九是站在韓威武和戴湛這一邊的,喝采的聲音如此強烈,不問可知,定是自己的兒子即將得勝了。他不敢再耽擱,趕忙從後門逃出鏢局。

  楊大姑歎口氣道:「但願他從此改過自新。」

  快活張可是沒有這樣的信心,但也不願傷楊大姑的心,說道:「令弟的戲已經唱完了,令郎的戲恐怕也將近煞科,現在該輪到我上場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用不著等待半枝香時刻,此際好戲已經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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