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二八


  齊世傑話猶未了,只聽得楊牧已在叫道:「總管大人,我對你一片忠心,即使你要處罰小兒,我也願意將他獻出。你饒了我吧!」

  烏蘇台哈哈笑道:「我知道你對我忠心,我並沒降罪於你的意思。令郎雖然行為不當,看在你的份上,我也放過他的。你別胡猜。」

  楊牧驚疑不定,說道:「總管大人,那你因何點了小的穴道?」

  原來他只是被烏蘇台點了一處麻穴,不能動彈而已。並無性命之憂,說話也如常人。不過他突然給點了穴道,當然是難免大大吃驚了。

  烏蘇台笑道:「楊兄,對不住,要你受點委屈了。我點你的穴道並無他意,只不過想令你所受的痛苦減輕一點。」

  楊牧莫名其妙,心想:「我可並沒受到什麼痛苦呀,他點了我的麻穴難道反而是好意嗎?」不過他不敢率直的去問頂頭上司。

  只見烏蘇台取下牆上掛著的一條蟒鞭道:「抱歉得很,假戲必須真做,楊兄,你忍受點兒,我可能把你打得遍體鱗傷的。不過,你已經給我點了麻穴,也不會感覺太過疼痛的。」

  楊牧這才懂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意思。

  蟒鞭打人,可是非同小可之事,會傷及筋骨的。這個傷很難醫治,縱然有大內秘制的金創藥,可以免於殘廢,只怕也要一年半載,才能復原。何況烏蘇台業已聲明在先,要把他打得遍體鱗傷!

  楊牧顫聲說道:「總管大人,你這樣體貼小人,小人感激不盡。但不知小人犯了何罪,大人要將小的重重責打?」

  烏蘇台皺眉道:「你本是聰明人,怎的糊塗起來了。我已經告訴了你,並不是因為你犯了罪將你責打的,只不過假戲真做而已。你還不懂嗎?」

  楊牧已經猜到了幾分,心中越發驚恐,訥訥說道:「請恕小人愚昧,望大人指點。」

  烏蘇台緩緩說道:「你若真是不懂,我就告訴你吧,我是要拿你來交換那小妖女!」

  楊牧說道:「這個、這個……大人、你是要犬子把那小妖女拿來?這個、恐怕、恐怕……」心中驚恐之極,幾乎話不成聲。

  烏蘇台說道:「你怕什麼?怕我將你打成殘廢,還是怕令郎不顧父子之情?」

  楊牧說道:「為皇上效忠,為大人盡力,小的甘願捨棄性命。不過小兒已經著了那小妖女的迷,恐怕他未必肯做這宗交易!」

  烏蘇台冷冷說道:「總比你剛才所想的辦法有把握一些。無論如何,他也是你的親生兒子。因此,我也必須假戲真做,讓他看見你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模樣。俗語說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淚不流。他只要略有父子之情,相信他就不會忍心讓父親受苦。何況天下美女很多,這宗交易,令郎不見得就不肯做!你既然甘願捨棄性命,那麼即使不成,這個辦法也該一試!」

  楊牧給點了穴道,動彈不得,見蟒鞭打來,大聲叫道:「大人且慢,待小的再想另外更好的辦法。」

  烏蘇台笑道:「不必想了,我已經叫衛副總管去找令郎來了。夜長夢多,待你想好辦法之時,只怕那小妖女也逃出京師了。楊兄,你別害怕,我出手自有分寸,不會將你打成殘廢的!」啪的一下,他的蟒鞭已經在楊牧身上用力一抽。

  楊牧雖然給點了麻穴,仍然感到火辣辣的作痛。而且心理的恐懼比身受的疼痛更甚,他是知道被蟒鞭打傷的後果的,登時號叫起來。

  楊炎不忍聽下去,回身便走。

  他本來也曾動過念頭,想沖進去制止烏蘇台行兇的,但轉念一想,樓上的機關他不會破,而且他的父親既已甘為清廷鷹犬,讓他吃點自己人的苦頭,那也是罪有應得。

  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回去找龍靈珠,這個生身之父,只能當作他早已死了。

  可惜他不知道,龍靈珠已經到了他的父親家中。

  揚牧的住宅和烏蘇台的住宅在同一條街,中間不過隔著幾戶人家。

  他們走出了那條胡同,齊世傑說道:「炎弟,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楊炎澀聲說道:「回去,回那裡去?」

  齊世傑道:「我的舅舅家裡。」他不說你的父親,而說「我的舅舅」,那是因為他懂得楊炎目前的心情,避免刺激楊炎之故。

  楊炎眉頭一皺,說道:「事情已經了結,我還回去做什麼?你說的這個地方是我最厭惡的地方,我是永遠也不會再去的了。」

  齊世傑道:「事情恐怕尚未完全了結呢,你雖然討厭那個地方,但那個地方可能有一個人是你想要見的。」

  楊炎心神不屬,一時間聽不懂齊世傑的意思,只道他說的是閔成龍。

  「閔成龍的穴道用不著我替他解開,我對他說的那番話,不過是恐嚇他的。那顆藥丸也不過只是我在身上搓出來的老泥,當作解藥來騙他的。他根本就不會死。」楊炎說道。

  齊世傑不覺笑了起來,說道:「你用這個手段懲罰他,真是妙極了!他得不到你另外一半『解藥』,最少要在三個月內提心吊膽,坐臥不安了。不過……」

  楊炎說道:「不過什麼?」

  齊世傑道:「不過我說的不是他。」

  楊炎正想問他是誰,忽見齊世傑已經加快腳步,一口氣跑到他父親家的門前,向他招手,接著豎起一隻手指,示意叫他不要作聲,便即逾牆而入。

  原來齊世傑已經隱隱聽到裡面有叱吒之聲,那是搏鬥的聲音。但楊炎由於心神不屬,到了門前,卻還未曾聽見。

  閔成龍被楊炎所嚇,只道自己的一處穴道當真已給楊炎用上乘內功所制,只解了一半。楊炎吩咐過他不能用力的,於是也嚇得只能在那座涼亭之中盤膝而坐,動也不敢一動。

  忽聽得有人「咦」了一聲,說道:「閔成龍,你這是幹什麼?練內功也不必在這裡練呀?」

  閔成龍睜眼一瞧,又驚又喜。來的這個人是大內侍衛的副總管衛長青。

  閔成龍連忙起立,行過了禮,說道:「大人光臨,請恕失迎,家師已經到府上去了。」

  衛長青道:「我不是來找你的師父的,我是來找他的兒子的!」

  閔成龍大吃一驚,說道:「衛大人,你,你是要抓楊炎?」心想:莫非這小子已經在他的家中鬧出事來,但未給當場捕獲,故而衛長青追到這裡。

  衛長青道:「不錯。咦,你怎麼知道我要抓他?我剛才說的是個『找』字,並非『抓』字。」

  閔成龍松了口氣,想道:「聽這口氣他似乎尚未碰上楊炎。」連忙自圓其說:「我這師弟幼失家教,行為不端,因此我一直擔心他早晚會鬧出事來,現我聽錯了大人的言語了。」

  衛長青笑道:「你是聽錯,不過並沒弄錯。我是要抓他!嘿嘿,你先莫心慌,你這師弟雖然行為不端,我卻不是抓他去治罪的。是總管大人要找他演一場戲。」

  一會兒說「找」,一會兒說「抓」,倒是把閔成龍弄糊塗了,他呆了一呆,說道:「請恕小的莫測高深,怎樣叫做演一場戲?」

  衛長青知他可靠,也不瞞他,把烏蘇台所定的計謀告訴了他,然後說道「這是假戲真做,你懂不懂?戲文當然不能讓楊炎知道,也不是一定要把他抓到手中。好,這件最機密的事情我已經告訴你了,你馬上和我去找他吧。我可能要半真半假的和他打上一架,然後由你來和我唱雙簧的。」

  閔成龍不能不說實話了:「大人,可惜你來遲一步,楊炎這小子……」

  衛長青喝道:「他怎麼樣?」

  閔成龍道:「他,他已經逃跑了。」

  衛長青吃一驚道:「他因何逃跑?按說他不應該懷疑他的父親也會對他不利的呀!」

  閔成龍道:「他因何逃跑,我不知道。不過我已經盡了力攔阻他了,我、我給他制住了一處穴道。」他當然不敢把實話都說出來,乘機來個表功。但心裡則是在患得患失。

  衛長青道:「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坐在這裡,動也不敢動了,他制住你那一處穴道?」

  閔成龍道:「小人武功低微,只知有一處穴道受他所制,三個月內,隨時都會發作,發作即有性命之憂!」

  衛長青道:「哦,有這麼厲害?讓我瞧瞧!」當下便即給閔成龍把脈,仔細察視。診視過後,衛長青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閔成龍心頭鹿撞,問道:「衛大人,依你看小的性命可、可……」心中顫慄,「性命可能保全」這句話竟然沒有勇氣問出來。

  衛長青輕輕在他肩頭一按,說道:「坐下來,別煩躁,你試運一口氣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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