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少年喝了半杯,贊道:「好茶!」又吮吮舌頭,說道:「苦而不澀,苦中有甘,果然可解心頭燥氣。但佳茗不宜牛飲,留下半杯慢慢品嘗吧。」

  鏢行禁止試客人武功,但這少年的武功卻已是給試出來。

  這少年接著說道:「多謝賜茶,總鏢頭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不能讓宋胡兩位鏢師出來的原因了吧?」

  韓威武道:「他們恐怕不能接你這支鏢,因為恰巧他們今天有別的事情,這件事情尚未知要耽擱他們多久。」

  但剛說到這裡,宋鵬舉與胡聯奎卻已走進來了。

  那少年道:「這兩位想必就是宋鏢師與胡鏢師吧?」

  韓威武道:「不錯,保鏢的事情,你和他們當面說吧。」

  宋胡二人仔細打量,但覺這少年似曾相識,但究竟在那裡見過,卻是怎樣也想不起來。兩人心裡想道:「好在師姑已有指示,我們也不必管他是誰了。」

  宋鵬舉是師兄,於是由他先開口:「請恕來遲,閣下貴姓?」

  那少年道:「小姓唐。」他只說了一個姓,名字卻不肯說。韓威武益增疑懼,尋思:「莫非是四川唐家的人?」四川唐家是一個被人認為十分神秘的武林世家。唐家擅於制煉畏毒暗器,武功也甚怪異,唐家子弟素來獨往獨來,不與江湖人物來往。宋鵬舉道:「我們與唐兄似乎素昧平生,不知唐兄何以如此獨垂青眼?」

  那自稱姓唐的少年道:「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我是仰慕兩位大名,特來請兩位保鏢的。」

  宋鵬舉苦笑道:「唐兄給我們臉上貼金,我們可沒有這樣厚的臉皮。實不相瞞,我們在震遠鏢局只是搖旗吶喊的角色,從來沒有獨挑大樑走過鏢的。像我們這樣的鏢師,只能算是無名小卒。」

  那少年道:「我不管是你們無名小卒也好,是成名人物也好,我知道你們的本事就行了。我敢相信你們,你們就不必客氣。」

  宋鵬舉道:「我們實是本事低微!唐兄,你恐怕是誤聽人言了。」

  胡聯奎年紀較輕,忍不住好奇心,說道:「唐兄與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又怎知我們有什麼本事?」

  那少年道:「我是來請鏢師的,不是來接受盤問的。你不必管我從何得知,我只問你們,你們願不願意替我保鏢?鏢銀是一千兩金子。」

  宋鵬舉道:「閣下如此看得起我們,按說我們就是赴湯蹈火,也該為閣下效勞,不過,恰巧我們今天有別的事情,馬上就要動身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辦妥這件事情。所以只好辜負閣下的美意了。」

  那少年道:「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嗎?」

  胡聯奎道:「可以,是我們的大師兄說有急事相召。」

  那少年道:「你們的大師兄是閔成龍嗎?」

  胡聯奎道:「正是。」

  胡聯奎毫不遮瞞地告訴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倒是大出韓威武意料之外。

  宋鵬舉繼續說道:「論鏢行的規矩我們不能拒絕客官,但本門師兄的召喚我們也不能抗命。此去不知耽擱多久,只怕誤了閣下之事。還是請閣下另聘鏢師吧。」

  那少年沉吟半晌說道:「我一心想請兩位,別的鏢師我是決計不請的。」

  宋鵬舉道:「但我們實是左右為難,閣下若是非要我們不可,那就請閣下替我們出個好主意吧。」

  那少年把剩下的半杯茶喝完,忽地說道:「我知道你們的大師兄是個官兒,俗語說得好: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算我倒楣,這件事情作罷!」

  「作罷」二字從他口中說了出來,亦大出宋胡二人意料之外。

  原來他們這番對答乃是依照楊大姑所教的。但楊大姑卻以為這少年還會糾纏的。

  這番話的口氣其實已有商量餘地,例如這少年可以說我可以等待你們幾天,等你們給師兄辦妥事情才給我保鏢,或者說你們二人是否可以分頭辦事,一個去聽你們的師兄有什麼吩咐,另外一位暫且留下與我商量保暗鏢一事。

  要是這少年當真如此堅持非要他們保鏢不可的話,楊大姑是許可他們應承的。

  沒想到的是,雷聲大,雨點小,這少年給他們抬出了閔成龍一嚇,就嚇退了。

  他給嚇退,韓威武倒是如釋重負了。

  「多謝客官這樣看得起我們的鏢師,生意雖然做不成,我們還是一樣感激的。」韓威武站起來,擺出送客的姿態。

  那少年掏出一錠金光燦爛的元寶,說道:「可惜請不動兩位鏢師,耽擱了你們的時間,抱歉之至。這五十兩金子,不敢雲酬,聊表敬意。」

  宋鵬舉連忙說道:「我們不能替閣下效勞,豈可無功受祿?請閣下收回。」

  那少年道:「你在震遠鏢局也有兩年了吧,怎的還不知道鏢行規矩?」

  韓威武道:「就是按規矩也無須付這許多,非份錢財,我們不想妄取。」

  原來按鏢行習慣,指名聘請鏢師,要是談不妥的話,客人為了尊重自己所要禮聘的鏢師,多少付點錢作為「茶敬」,這點錢大約相當於他願意出的鏢銀百分之一就行了。亦即是說,這少年只須付出十兩黃金便已足夠。而且這也只是不成文的「習慣」,並非真正白紙黑字所訂的「規矩」。

  那少年道:「我身上沒有零碎金錠,無法調換。你一定要計算得那樣清楚,就麻煩你把金元寶擘開吧。」

  韓威武心頭一凜:「原來他又來較考我的武功!」

  原來那少年把金元寶在桌上一擱,元寶已經嵌入桌子,與桌面剛好相平,好似巧手匠人的鑲嵌。

  韓威武的功力要把這錠元寶取出來或許不難,但要費一些時候,擘開來那是根本做不到的。

  那少年笑道:「我沒功夫等了,多下的寄存你這裡吧,其實做人又何必這樣認真!」

  他已經走出去了。

  韓威武用力一拍檀木桌,金元寶跳了出來,他追出鏢局大門,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見。

  大門外只見停著一輛馬車,他的女婿沐天瀾站在馬車旁邊。

  韓威武認得是鏢局一輛裝配特別的馬車,心中一動,問道:「天瀾,是誰叫你準備這輛馬車的?」

  沐天瀾尚未回答,宋鵬舉胡聯奎二人亦已跟著出來了。

  他們也是迫不及待的問沐天瀾道:「我們的師姑那裡去了?」

  沐天瀾道:「她已經離開鏢局,叫你們不必等她了,這輛馬車,就是她叫我給你們準備的。」

  宋鵬舉道:「要馬車做什麼?」

  沐天瀾道:「給你們乘坐到閔成龍的家裡去呀。」

  宋鵬舉怔了一怔,說道:「為何要乘坐馬車?」

  閔成龍家在城西,是比較僻靜的富貴人家的住宅區,和鏢局的距離約有七八裡路,但卻無需乘坐馬車的。

  韓威武也覺得有點奇怪,心裡想道:「若是要趕時間的話,讓他們騎馬不是更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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