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二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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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琳黯然說道:「我也想念她呢。可惜路途這麼遙遠,想托人捎個信也不方便。若然她得知年羹堯失勢待斃之事,不知該如何歡喜呢!」 馮琳可沒有料到,馮瑛和唐曉瀾這時也正在趕返邙山的途中,不過一個是從西北出來,一個是從浙江西上,彼此的路途不同罷了。 唐曉瀾經過了那場大變之後,心中甚是抑鬱,回到天山之後,沉默寡言,只是虔心練劍,易蘭珠頗感奇怪,私下裏也問過馮瑛,馮瑛並不隱瞞,將一切都告訴了易蘭珠。易蘭珠嘆口氣道:「我們七劍之中,當年也曾有幾位累於情孽,連一代奇俠的凌未風叔叔也不能免。但願你們將來也像我的凌叔叔和劉郁芳一樣,在經過許多劫難之後,化除魔障。不過這種事也勉強不得,老是放在心頭,反而苦了自己。」易蘭珠是過來人,也不用說話去勸唐曉瀾,只專心教他武藝,漸漸將他的心思引開,唐曉瀾在天山住了一年多,補習本門的武功,將以前未曾學的,全都學了。 一日,易蘭珠將唐曉瀾叫來,道:「你的武功,如今已盡得天山心法了,我今正式准你列入門牆,不再是掛名弟子了。」 唐曉瀾大喜叩謝,易蘭珠道:「天山一派,代出英豪,你正壯年,未宜歸隱。明日再和你瑛妹下山,相助呂四娘和甘鳳池吧。」唐曉瀾雖是難捨,但想想師傅說的話乃是正理,於是第二日便和馮瑛拜辭師傅,再下天山。 兩人間關跋涉,重入中原。唐曉瀾雖不似兩年前那麼憂鬱,卻仍是拘謹自恃,不敢與馮瑛涉及兒女之情。 走了三個多月,經過大漠流沙,窮山惡水,兩人又回到了河南,路上聽人談起年羹堯失勢之事,傳說紛紛,也不知是真是假,兩人心情更急,恨不得立即見著呂四娘。 這日路過嵩山,嵩山上一大片燒焦了的山頭,新的樹木又已稀稀疏疏的長了起來,抽條發葉。唐曉瀾十分感慨,吟道:「枯樹逢春猶再發,江山歷劫剩新愁。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馮瑛道:「天色晚了,不如就在嵩山歇一宵吧,我也想憑弔一下那燒剩的古剎呢。」 唐曉瀾和馮瑛步上嵩山,只見一片瓦礫,被風雨磨洗,已漸漸和山上的泥土混做一團,殘磚破瓦不可分辨,上面還長起了青苔。唐曉瀾嘆道:「千年古剎,付之劫灰,可嘆可恨。」馮瑛笑指著瓦礫上的青草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何須慨嘆。」兩人沿著少林寺的遺址一路走去,在山坡上發現一間燒了半邊的破寺,唐曉瀾道:「咱們就在這裏歇宿一宵吧,嵩山與邙山相距不過三百多里,再走兩天,便可到了。」 兩人從已崩塌了大半邊的後牆,跳入破寺,摸入殿中,忽聽得有人問道:「你們是誰?」這聲音顫震急促,顯得中氣不足,但卻別具一種威嚴。唐曉瀾推門進去,只見地上燒著一堆火,旁邊躺著一個人,面上似帶病容,但雙眼張開,卻是光芒外露,炯炯有神。 唐曉瀾道:「我們是過路的客人,先生貴姓?」那人本已欠身半坐,盯了二人一眼,又睡下去,對唐曉瀾的話竟不理睬。馮瑛好心問道:「客官可是有病麼?」那人眸子半張,道:「我睡意正濃,請你們別打擾了。」馮瑛道:「若然有病,我們隨身還帶有一點丸散,也許合用。」那人道:「叫你們別囉唆,你們怎麼老是愛管閒事?休說我沒病,有病也不要你醫。」扯過被頭,蓋過頭面。 馮瑛見他無可理喻,不再言語。唐曉瀾卻留神到他頭頂上有熱氣散發出來,吃了一驚,心道:「這人內功深湛,想必是受了暗傷,現在正用內功自療,咱們真不該去打擾他。」扯了馮瑛一下,兩人自在殿角靠牆歇息。 過了一陣,那人鼾聲已起,外衙忽又有談笑之聲,唐曉瀾一望,只見有兩人跨牆而入,不覺啊呀一聲,與馮瑛同時站了起來。來的乃是父女二人,正是曾到楊仲英家尋仇,與馮瑛曾經兩度交手的唐金峰與唐賽花。原來自兩年前唐金峰接受了呂四娘的調解後,便帶女兒到各處散心,最近在朱仙鎮收了女婿王敖的遺骨,想帶回四川遷葬,今日經過嵩山,路無客店,也尋到這個破剎來歇宿。 唐曉瀾見是他們父女,頗感尷尬,恭恭敬敬的問安道:「唐老前輩,你好?」唐金峰鼻子裏哼了一聲:「好!」唐賽花瞪了他們一眼,手摸暗器囊子,唐金峰低聲道:「大丈夫出言必守,他們不是惡意,不准你再多事。」雖說如此,唐金峰自己也是對馮唐二人板起臉孔,愛理不理,似乎極不願意和他們攀談。 唐賽花道:「爹,這裏還有一個人。」馮瑛道:「這位客官有病,正在熟睡,別吵醒他。」 唐賽花撇了撇嘴,臉兒扭過一邊,嘴裏咕嘟說道:「誰跟你說話?」馮瑛討了個老大沒趣,賭氣再不說話。唐金峰小聲對女兒道:「那小丫頭說的也有道理,這裏不比客店,吵醒了人,不好意思。」眼睛盯著那個「病人」,臉上越來越露出驚詫的顏色。 唐賽花悄聲問道:「爹,你看出什麼門道來了?」唐金峰道:「此人身懷絕技,絕不是尋常之輩。」正想設法結納,忽聞得寺外又有腳步之聲,只聽得一個孩子的聲音先叫道:「我不住這個破廟。」接著是「啪」的一聲,好像是有人在那孩子的屁股上打了一下,大聲罵道:「你還充什麼少爺。有破廟你住已經算是好了,難道你還想住宮殿嗎?」另一人道:「要住宮殿也不難,總有得你住的,只恐你住不長久。」這人「嘭」的一腳踢開廟門,驀然發覺裏面有人,說話頓然煞住。 唐曉瀾馮瑛與唐家父女的眼光齊向外面注視,只見進來兩個大人,一色青衣,腰挎朴刀,作武士打扮,帶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孩子,孩子約莫有四五歲的樣子,生得頭角崢嶸,眉清目秀,十分可愛。但卻緊閉著嘴,好像受了許多委屈的模樣。 那兩個青衣武士喝道:「都是些什麼人?」唐曉瀾答道:「過路的客人。」唐金峰卻冷冷說道:「荒山古剎,誰都可以借住,你有你住,我有我住,你管我是什麼人!」那兩名武士向他橫掃一眼,唐金峰傲然冷笑,瞪眼相對,那兩名武士見他童顏鶴髮,精神健鑠,雙目炯炯有光,顯然是內功極有造詣,相對望了一眼,輕輕罵了一聲:「好個利口的老兒!」卻也不敢多事。 那「病人」聽得吵鬧之聲,打了一個呵欠,抬起半身,露出頭來,看了那兩個武士一眼,又睡下去。行在前頭的那個青衣武士道:「讓開些兒,老爺要烤火!」唐曉瀾看不過眼,道:「這是人家生的火呢!」那武士道:「要你多管閒事!」伸手向那「病人」一推,忽地「咕咚」一聲,幾乎跌入火堆,憤然罵道:「是什麼東西絆了老子一跤?」唐賽花格格的笑個不停,唐金峰道:「強梁霸道,必遭天譴。這叫做活報應,老天爺也有眼睛。」那名武士大怒,手抄刀把,唐金峰又冷冷說道:「我是泛論,又不是說你,你要動武麼?小老兒也願奉陪!」 唐曉瀾和馮瑛也都站了起來,那兩名武士見唐家父女帶著暗器青囊,唐曉瀾腰懸的劍匣,又隱隱透著寶光,心道:「這四人都是會家,看來欺負不了。」頓時軟了下來,搭訕笑道:「出門人到處與人方便,何必生這麼大的閒氣?」在近火堆的地方鋪了一張毛氈,和孩子一同躺下。 那孩子見唐家父女與那武士針鋒相對,毫不畏懼,甚是高興,躺下一陣,忽地又跳了起來,猴兒似的一下子跳到唐賽花身邊,指著她的彈弓問道:「姑姑,你也會打彈弓嗎?前兩個月他們剛剛教我,後來又不教了。姑姑你教我好嗎?」那兩名武士同聲叱道:「不准多嘴,快回來睡!」 唐賽花對這孩子十分喜愛,回罵道:「小孩子喜歡說話,又不傷了你的皮毛,這麼兇做什麼?」那武士道:「我管孩子關你什麼事?哼,你回不回來?」唐金峰忽問道:「喂,好孩子,告訴公公,這兩個人是你的什麼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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