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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第四十回 嬉笑逞奇能飛刀削髮 臨危施妙手聯劍懲凶

  馮瑛突聞此語,有如巨雷轟頂,哭不出聲,顫巍巍的,沖入門去,甘鳳池怕她傷心,本想攔阻,見她如此,只好長歎一聲,讓開了路。

  馮瑛沖入內室,只見魚殼、白泰官、魚娘、路民瞻等默默環繞在病榻之前,一見馮瑛,都挪開身子。馮瑛這時才哭得出聲,叫道:「唐叔叔,是我來了,你聽得見嗎?」

  病塌上的唐曉瀾雙目微開,身子好像輕輕抽搐了一下,卻無言語,李治隨後進來,只聽得白泰官道:「你們來遲了,他剛剛咽氣!」

  李治這時也不由得大驚,叫道:「絕無此理!」

  排開眾人,只見馮瑛哭得淚人兒似的,魚娘和李明珠兩人攬著她,不許她撲到唐曉瀾身上。

  李治伸手把脈,只見脈息弱如遊絲,又伏在他胸口上一聽,胸口尚有微溫,心臟也還微微跳動。再仔細聽脈,脈息毫無半點病象,只是微弱如斯,鼻息亦幾乎不能分辨,確是無可理解。這剎那間忽然想起了廢園老人的斷症經過,和他所要用秋桐葉、秋蟋蟀、寧神藥等等理由,忽然跳起,對馮瑛道:「快些止淚,你一哭他就沒救了。」

  馮瑛道:「還有救嗎?」

  李治點了點頭,馮瑛頓時止淚。眾人都極詫異,明明已經斷氣,何以尚說有救?而且迫切之間,又哪來的藥?

  李治拉馮瑛行開一邊,低聲對她道:「你用手指戳他人中,在他耳邊叫道:『我求得靈丹來了!』」

  馮瑛滿腹疑惑,道:「那來的靈丹?」

  李治道:「今日之事,你一切都要聽我所說,包你立見功效。」

  馮瑛將信將疑,依李治的話說了,只見李治倒了一杯開水,隨手在香爐裡取了一點點香灰,彈入杯內,道:「給他喝!」

  馮瑛面色大變,正想罵道:「這個時候,你還騙我。」

  李治雙眸炯炯,道:「快給他喝,這就是靈丹!」

  面容肅穆,說得極為認真。馮瑛不由自主的接過了那杯清水,李治又道:「灌給他喝,說靈丹來了!」

  馮瑛依言在唐曉瀾耳邊說道:「靈丹來了!」

  唐曉瀾身子又抽搐了一下,李治介面道:「馬上就好!」

  馮瑛將混著一點點香灰的開水灌下,過了一陣,只見唐曉瀾鼻息漸粗,臉色也漸見紅潤,徐徐張開眼道:「咦,我是作夢嗎?我明明見著兩個鬼卒將我拉去,怎麼又回來了?」

  眾人見此情形,個個奇怪,只見李治微笑,說道:「唐大哥,你認得小弟嗎?」

  唐曉瀾望了一下,道:「啊,賢弟,你也來了!」

  聲音仍很微弱。李治忽道:「各位聽我說一個故事。」

  眾人更是奇怪,馮瑛又喜又奇,他居然還有閒心情說故事?

  李治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大將,屢為國家立功,朝廷倚為柱石,皇帝視如手足。我已記不清是那個朝代,也記不起大將和皇帝的名字了,總之是有那麼一回事,且是書本上記載的。那位大將軍力敵萬人,武功蓋世,可是就怕老婆!」

  路民瞻和白泰官都笑了起來。馮瑛心道:「李治一向樸實,不苟言笑,怎麼今天說起怕老婆的笑話來?難道他是譏刺唐叔叔怕楊柳青嗎?不,他是忠厚之人,不會如此取笑。」

  只聽得李治繼道:「那位大將軍年將半百,膝下無兒,皇帝勸他立妾,他怕老婆,連這個念頭都不敢有。」

  魚娘插口道:「怕不怕老婆,有沒有兒女,總之都不應該立妾。」

  白泰官曾在前人筆記上讀過這段故事,笑道:「他是說故事呀,你別打岔,這故事和唐兄大有關係。」

  馮瑛面上一紅,又以為他是取笑。李治續道:「有一天,皇帝把那個大將軍的老婆傳進宮來,把一杯東西擺在她的面前,對她說道:「這是一杯毒酒,吃了之後,十二時辰之內,七竅流血而死,無藥可救!你若許丈夫立妾,我就將一名宮女賜給他,要你親自將宮女帶回家去。你若不許丈夫立妾,朕便將這杯毒酒賜你自盡!

  那位大將軍的妻子哈哈笑道:『甯死不讓丈夫立妾!』舉杯一飲而盡。話雖如此,到底心慌,當時敢飲毒酒,乃是一時氣湧,回家之後,想起如此去死,十分傷心。於是一面臥床等死,一面要丈夫替她帶孝念經,豈知十二時辰過後,絲毫無事。第二天,大將軍上朝,皇帝笑道:『卿妻如此,朕亦無法!立妾之事,只好休提。』大將軍仍是憂心忡忡,問道:『皇上不是要賜臣妻自盡嗎?』皇帝笑道:『朕雖無道,怎能擅殺功臣之妻?昨天她吃的乃是醋呀!』」

  李治說完之後,眾人哈哈大笑。唐曉瀾突然坐起,問道:「莫非雍正當日給我飲的,也不是毒酒麼?」

  李治笑道:「以前我不敢斷定,現在試了,我敢說那絕不是毒酒!我剛才給你吃的也並不是靈丹。」

  馮英奇道:「你怎麼推斷出來?」

  李治道:「雍正這個狗皇帝,其實是個最陰險的小人,他當初怕曉瀾和你將他陰謀奪嫡之事洩露出去,所以施用這個鬼計。試想宮中縱有這種怪藥,他又豈會隨身攜帶?」

  唐曉瀾說道:「那麼為什麼這幾天我又確如重病?」

  李治道:「試想那位大將軍的妻子,受嚇不過一天,回家之後,尚自心驚膽戰。何況你在這一年之中,無時無刻,精神不受威脅,心中既不敢懷疑所飲的不是毒酒,自然相信他的恐嚇之言,你雖然不怕死,但心中已存了個某日某時必死的念頭,因此臨到了這個期限,心靈自然受了他的控制,生機停頓,又怎能不如重病?幸而你不比常人,要不然只恐未到期限,就被他嚇死。」

  唐曉瀾暗暗道聲慚愧!甘鳳池早已走了進來,聽了李治這番話後,道:「其實惜生畏死乃人之常情。我輩俠士之不畏死者,乃是因義之所在,故願捨身以赴。心中自有一目的在。那位將軍的妻子,因妒而不畏死,與我輩雖不能比,但究其根源,亦是有一目的在,若無因而死,冤屈而死,若說尚能坦然視之,那就非人之常情了。」

  李治又道:「我最初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後來推敲廢園老人所用的藥,只是寧神靜氣,並非解毒療傷,這才敢大膽懷疑,然後小心求證。廢園老人因為沒有親自把脈,所以尚不敢確切判斷,只在甯神解躁上頭去想;而我則在解除唐兄的精神恐懼上去想。這也正是古人所說心病還須心藥醫的道理。馮瑛是你親近相信之人,她說那香灰之水乃是靈丹,你也便會當它是靈丹了。」

  白泰官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有些神棍,利用香灰水騙人。一定是有些輕病的人,本來不用藥就可以好的,吃了他的香灰水後,因為信它能夠治病更易好了,於是便為他頌揚。只可惜那些重病的,吃了香灰水死去,別人反以為他命該如此,不去怪那神棍。」

  眾人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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