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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第三十四回 紅燭高燒 喜筵騰殺氣 寒潮低拍 海角盼孤舟

  變出意外,滿堂賓客嘩然驚叫,撫衙高手,紛紛撲上。馮瑛叫道:「張廷玉,你想要你兒子喪命,便儘管叫人上來。」短劍抵著張公子後心,說道:「帶我到飛翠樓去。」

  張廷玉只此一子,視同寶貝,急忙喝止手下。眼看馮瑛押著兒子離開禮堂,直趨後園。唐曉瀾又驚又喜,腰間被人輕輕觸了一下,只聽得甘鳳池道:「咱們快到外面接應。」

  馮瑛昂然從人叢中穿過,片刻之間,來到後園。韓重山氣紅了眼,暗器扣在手心,卻不敢動手。

  天葉散人見馮瑛到來,大為吃驚,張廷玉哀求道:「讓他們進去吧。」天葉散人揮手令火箭手散開,葉橫波問丈夫道:「你為何不用暗器?」韓重山道:「你忘了嗎?她是皇上寵愛的人,皇上曾吩咐我們最少在一年之內,不許碰她。」天葉散人過來商量,道:「走了魚殼,此事非同小可,你看如何?」韓重山道:「若然只是張廷玉的兒子,那麼咱們把飛翠樓毀了,讓他陪喪,也算不了什麼。但,你不見那野丫頭嗎?」天葉散人默然不語。

  葉橫波忽道:「這女子未必是琳丫頭,待我試她一試。」韓重山道:「什麼?她不是琳丫頭是誰?」葉橫波道:「有一人和她極為相似,也許這女子是另一個人。」韓重山道:「還是不要冒這個險吧。弄不好,咱們吃不了兜著走。」天葉散人再三思想也不主張冒險。這時,馮瑛已走上飛翠樓,見到魚殼了。

  魚殼大為驚奇,馮瑛道:「是甘大俠叫我來請你速回黃海的。」魚殼一躍而起,道:「你話可真?」馮瑛道:「你不見我押著張廷玉的兒子嗎?」魚殼嘆道:「我魚某相識滿天下,上自皇帝,下至走卒,都有我的熟人,今兒才交上一個肝膽照人的朋友。」對甘鳳池的不計舊恨,苦心相救,甚為感激。

  馮瑛忽道:「魚大王,聽說你藏寶甚多,是嗎?」魚殼道:「什麼?你問這個幹嘛?」心內狐疑,想道:難道甘鳳池還會覬覦我的寶貝?馮瑛尷尬一笑,道:「我有個叔叔,被人暗算,吃下了很厲害的毒酒,不知你有否解藥?」魚殼道:「什麼毒酒?」馮瑛道:「過一年才發作的毒酒。實在告訴你吧,暗算的人就是皇帝。」魚殼道:「我可從沒聽過有這樣的毒酒。」馮瑛道:「暗算的人是皇帝呀!他們的古怪玩意兒多著呢!」

  魚殼側頭一想,道:「我有千年芝草,能不能解,可不知道。」馮瑛道:「好壞讓它一試。」魚殼若在平時,一定笑她稚氣可哂,千年芝草,那有隨便亂試之理,但現在卻毫無哂笑心思,道:「小姑娘,蒙你相救,這些身外之物算得什麼?不過芝草不在身邊,咱們先回去再說。」

  馮瑛因為太過掛心唐曉瀾的毒傷,所以一見魚殼,便出言相問,這時想起別人正是死生逃命之際,自己拿這些事去麻煩他,豈非不識時務,不禁啞然失笑。當下和魚殼等一行十餘人走出飛翠樓。

  馮瑛走在後頭,劍尖仍然抵著張廷玉兒子的背心,走到園中,過了炸藥埋藏的危險地帶,經過葉橫波面前,葉橫波突然把手一揚,數枚三棱透骨釘齊向馮瑛飛來,只要馮瑛用劍遮攔,立刻便可知道她的身份。那知人叢中突然跳出一人,一舉手就將葉橫波的透骨釘全收了去。這人卻是甘鳳池。

  張廷玉韓重山齊道:「使不得!」急把葉橫波推開,甘鳳池喝道:「哼,現在你還想暗算嗎?」唐曉瀾也跳了出來,和魚殼等人圍成一圈,甘鳳池道:「你若不服,咱們就在園中再鬥一鬥。」張廷玉忙道:「好漢們請走。我的兒子你們放了他吧!」

  甘鳳池冷笑道:「到了海邊,我們自然放走你的兒子。」葉橫波估量,這時兩邊拼鬥,未必能贏,何況還不知道這女子是不是馮琳,也便不敢作聲,悄悄溜開。

  過了十天,魚殼等一行人到了海邊,馮瑛將張廷玉的兒子打了兩記耳光,甘鳳池訓誡了他一頓,依約將他放走。魚殼找到了部屬,乘了一條大船,揚帆出海。甘鳳池等人和他同往。到這時才知道年羹堯的水師,圍攻水寨已一個多月,想從正面偷渡,實不可能,魚殼熟悉水道,叫繞道旅順口外的海面轉過黃海,聯絡海外各島水寇,準備聚兵解圍。

  馮瑛自幼居住天山,乍見大海,十分高興,海洋中的生物五花八門,無奇不有。魚殼一一替他們解釋:那像傘子一樣,在海面飄浮的叫做水母;尾巴像一條細長而堅韌的帶子,牙齒伸開像山雞嘴巴的叫做「塘鵡大嘴魚」,它永遠張開嘴巴,就像一個天然的大魚網,可以以逸待勞地等待一些小魚自投羅網;那一張嘴便吐出一大團漆黑的墨水,接著就在煙幕中逃得無影無踪的叫做墨魚;還有一種張了翅膀的飛魚,在海面上空像一隻海燕似的敏捷飛舞,但眨眼之間,它又在海水裏自由自在地游泳了。馮瑛目不暇接,聽魚殼說得津津有味。

  航行兩天,到了渤海與黃海連接之處,這日早晨,天色甚好,遠處海面閃耀著一片藍綠色的磷光,隨波起伏,星群稀落,天色微明,天空初露魚肚白色,忽而變為淡紫,慢慢又放紅光;雲彩金黃,海波明亮。馮瑛看得出神,笑對唐曉瀾道:「我只道天山日出是世上無雙的奇景,那知在海上看日出還要美麗得多。」

  魚殼笑道:「你看得多了,但不覺得稀奇了。我倒很想到天山看看日出呢!」唐曉瀾道:「看來今日又是平靜無波了。我常聽說海上風浪險惡,原來也不過如此。」

  魚殼皺眉不語,原來這時節正是渤海風暴的季節,若非為了急事,魚殼還真不敢揚帆出海。這幾天天氣異常晴朗,魚殼預感到這正是海上醞釀著大風暴。果然到了中午時,天上響了幾聲悶雷,天色突變,旋風驟起,片刻之後,便聞得海嘯如雷。衛揚威驚道:「海上風暴來了!」

  片刻之後,颱風揚波,浪濤像一個個山峰般的衝來,浪花飛上半天,聲勢驚人之極。魚殼嘆道:「我累了你們了。」

  甘鳳池笑道:「同舟共濟,此正其時。」助魚殼扶著舵柄,強力把持。那船東倒西歪,海水濺入,船中各人即刻動手,把水舀出,又卸下風帆,手忙腳亂。馮瑛忽然驚叫道:「啊,大海怪來了!」

  魚殼抬頭一看,只見一條大鯨魚像上一座小山般浮出海面,噴出一條水柱,正向大船游來。魚殼急道:「快轉舵避它!」百忙中還安慰馮瑛道:「這是鯨魚,不是海怪。鯨魚性子和善,不吃人的。」其實鯨魚雖不吃人,可是船隻給它一碰,十九覆沒,那可要比吃人的鯊魚還可怕得多。

  忽地呼喇巨響,洪峰壓頂,大船給浪一拋,撞在鯨魚的尾部,被鯨魚一擺,船上諸人,雖然都是武功絕項,全部給震倒船上。幸喜不是和巨鯨的頭腹相撞,要不然定沉沒了。但雖然如此,船艙已給撞破一個大洞,桅桿也斷了。魚殼叫道:「快堵著裂口。」甘鳳池等人各抱棉被,和身塞著裂口,海水灌鼻,甚為難受,裂洞雖給堵住,海水還是緩緩浸入!

  魚殼嘆道:「我一生在海上稱王,難道也要死在海上?」颱風又起,大船雖然卸了帆,仍然給風刮得如箭飛走,這時縱有千鈞之力,也難將舵把穩。魚殼道:「這船無法救了,甘大俠,請在臨死之前受我一拜。」甘鳳池喝道:「一息尚存,決不放手。咱們要死裏逃生。」一面指揮人繼續堵著裂口,一面運「千斤墜」的內家功力,穩著船身,雖然船身仍是動盪不已,可是卻比前好了一些。魚殼暗暗叫聲:「慚愧」。心道:甘鳳池雖然不似自己精通水性,可是在生死之際,卻比自己鎮定得多。

  船上諸人合力堅持,漆黑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地一聲巨響,船身觸礁,甘鳳池大吃一驚,心道:盡了力還不能挽回劫難,也只好由它了。魚殼卻大喜叫道:「有救了。渤海這段水面,沒有巨礁,我們的船現在擱底,想必是飄浮到什麼海島來了。」跳下水去,水浸至喉,定睛察看,果然是個小島。

  魚殼道:「困在海島,船上還剩下的東西,都不能丟了。也許咱們要過野人的生活了。」和甘鳳池等合力將船拖近陸地,這時海上風暴已止,東方又現出魚肚白色,原來他們在海上飄浮,已過了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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