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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第二十五回 無意發藏書坐行夢夢 有心求伴侶誤會重重

  馮琳自那日撇開了李治之後,來到年家,交出了年羹堯的信物之後,住到那個大園子裡。園子已經荒廢多年,年遐齡本不敢讓她去住,馮琳微笑顯了一手武功,隨手拾起一顆小石,將庭院中一棵槐樹上的鳥兒打落,年遐齡想起自己兒子的許多異事,又見了她的本領,心想這小姑娘既然是兒子叫來的,必然大有來歷,稍事打掃之後,就由她搬進以前鐘萬堂住過的那間書房。

  馮琳走進荒園,只覺心神動盪,到了書房之後,更覺這個地方好像來過一般。苦苦思索,卻是想不起來。年羹堯要她住到花園裡去,原有很深的用意。因為馮琳吃了允禛的迷藥,失掉記憶,對進皇府之前的舊事,再也記不起來。因此年羹堯想讓她住在舊時住過的地方,好觸發她的思想,恢復她的記憶。

  可是馮琳失掉記憶已有多年,雖覺這園子地方好熟,仍然想不起來,住了幾天,園子的每個角落都走到了,恍惚記起,這些地方,都是自己舊遊之地。可是自己什麼時候到過這個園子,卻記不起了。再轉念一想:自己和年羹堯是最近才認識的,怎麼會到過他的家中?心中疑慮不定,過了半個多月,心中才漸漸安靜下來。

  一晚,馮琳在園子裡徘徊,苦苦思索,忽見牆頭上黑影一晃,先後有兩個人跳了進來。

  馮琳一看,見這兩人身法雖頗矯捷,輕功卻非上乘,她掌心本己暗扣兩柄喂毒飛刀,待要發出,轉念一想,卻又止住。只聽得前頭那人道:「這裡就是鐘萬堂生前的地方了,咦,怎麼房間裡有燈光?」

  他的同伴道:「難道那女娃子還在這裡?」

  前面那人笑道:「絕對不會。我確實打探清楚,就在鐘萬堂死的那天,他已被雙魔抱進皇府去了。」

  馮琳聽得「鐘萬堂」三字,心頭又是一震,心想怎麼這個名字好熟!後面那個夜行人又道:「莫非年羹堯留有人看守?」

  他同伴道:「年羹堯現在北京,忙著替允禛奪位,他那裡還有閒心顧著這個園子。」

  後面那人道:「年羹堯詭計多端,不可不防。」

  兩人悄悄商議一陣,各自取出一個形如鶴嘴似的東西,走到窗子下面,馮琳也不知道他們幹些什麼。過了一會,兩人推門進去。馮琳悄悄的從花樹叢中鑽了出來,身形一起,飛上屋簷,用個「珍珠倒捲簾」的姿勢,雙足勾著屋簷,悄悄向下張望。

  屋內的那兩個夜行人面面相覷,好像甚為惶惑。原來他們以為屋內有人,所以用那形如鶴嘴似的東西,把「雞鳴五鼓返魂香」噴入裡面,不料一到屋內,卻發現杳無一人,這乃是夜行人的大忌,不禁慌了。一人再躍出外面,四面張看,馮琳縮在簷脊,那人張望一回,回到屋內,道:「奇了,真沒有人。」

  他的同伴道:「不管它有沒有人,咱們快搜。」

  兩人翻箱倒筐,看見馮琳的衣裳,十分奇怪。一人道:「難道鄺師叔那個外孫女兒又回來了?」

  另一人道:「她在皇府裡住得好好的,怎會回來,別胡猜吧。」

  繼續搜查,用刀劍鐵鑿,在牆壁地上亂刺亂插。馮琳看得好生納罕。心道:難道這裡埋有什麼重寶不成?過了一會,兩人將她睡的那張大床也搬過一邊,在床底搜探,又用鐵鑿挖土,忽聞得金屬相觸之聲,一人道:「找著了!」

  挖出一個鐵匣,左弄右弄,卻弄不開。同伴道:「拿回去再設法吧。」

  先前那人道:「不知裡面藏的是不是那本書,若然不是,豈不白白辛苦一趟。」

  摸出一柄緬刀,道:「待我把這鐵匣斬開。」

  他的同伴道:「當心點,可不要弄壞匣中藏書。」

  話聲未停,先前那人已一刀劈下,驀地裡火星蓬飛,鐵匣一開,兩柄飛刀電射而出,那人猝不及防,給飛刀射中心窩,慘叫一聲,當場倒地。另一人閃過一邊,過了一會,見無異狀,再上前去,將匣裡的書拿了出來,看了一看放入懷內,大喜笑道:「終算找著了。」

  把屍首踢過一邊,道:「師哥,明年今日,我替你做周年祭。書已找到,你在九泉之下,也當瞑目了。」

  反身走出屋子。馮琳心道:這人好壞,叫他也吃一刀。那人剛剛走出屋子,給馮琳一口飛刀,也正正插中心窩,倒地慘叫,片刻之後,也隨著他的師兄到黃泉路去。馮琳跳了下來,先掏出那一本書,只見封面寫著「金針度世」四字。又進屋內拾起那鐵匣中射出的兩柄飛刀,看了一看,不覺大吃一驚!

  那兩柄飛刀的形式和自己的完全一樣,馮琳再察看那兩人的傷口,中毒的微象也相同,又驚又疑,心想:韓伯伯說我所用的喂毒飛刀乃是獨門暗器,江湖之上,無人會使,何以這鐵匣中所射出的飛刀,和我的完全同一家數?

  原來馮琳自小跟隨鐘萬堂,學成了奪命神刀的絕技,被雙魔抱進皇府之後,本性雖然迷失,小時所學過的武藝,卻未忘記,她那一匣二十四把毒刀,也仍帶在身邊。四皇府中高手如雲,馮琳因得他們喜愛,每人都傳她武藝;其中韓重山乃是使暗器的高手,見了她的飛刀,便知是傅青主這一派的真傳,韓重山拿了她的飛刀,細心研究,不消幾天,連淬煉飛刀的毒藥,也研究出了。但韓重山自己是一派宗祖,不願使用別派的暗器,所以只傳了馮琳淬煉飛刀的方法和配製解藥,並指點她的手法,自己卻不使用。鐘萬堂死後,無極派沒有傳人,年羹堯雖也學得幾成,但以年羹堯的身份,自然不會再在江湖行走,所以韓重山才會對她說那一番話。馮琳也以為飛刀之技是出於韓重山所傳,根本記不起有個「鐘萬堂」了。

  馮琳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只好把那兩個屍首悄悄埋了。收拾好房間之後,展開那鐵匣中的藏書一看,又吃一驚,吃驚之後,又不禁喜出望外!

  這本書分上下二卷,上卷共十三篇,前三篇是內功竅要,後十篇則是拳經劍訣。下卷十二篇全是醫書。馮琳先看拳經劍訣,覺得有些手法還不及自己所學的厲害,但再看前三篇時,則覺其中深藏奧義,精妙無窮。馮琳本來從李治那兒,學了一些修練內功之法,可是因為李治本人尚未達到爐火純青之境,有許多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且又是出於口授,東鱗西爪,有如一盤散珠,串不起來。看了書後,頓覺脈絡分明,以前所學的,非但能用書中之理一以貫之,而且悟了許多精義。要知傅青主乃是內家正宗,武功雖然不及白髮魔女的辛辣,但照他的方法修習內功,比起白髮魔女這一派來,卻要事半功倍。

  馮琳天資穎悟,自此在花園的靜室裡依書修練,過了半年,進境神速。連書中的拳經劍訣,也全學了。這一日偶而翻閱下卷,馮琳本不耐煩閱讀醫書,翻了十多廿頁,忽見其中載有醫治迷失記憶的方法,看了半天,看不明白。原來這乃是傅青主當年為桂仲明的「離魂症」所作的一個醫案,傅青主精心研究醫學,當年桂仲明之病,雖然是靠冒浣蓮之力治好,其中經過,得意外之助頗多(桂仲明之怪病,事見拙著《七劍下天山》)。傅青主心想治病不能全憑巧合,因此殫精竭智,想出了醫治這一類「離魂」怪症的方法,所用的方法大致相當於近代的催眠術,馮琳毫無醫學基礎,所以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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