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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二回 語隱機鋒 微詞刺巡撫 技驚四座 大俠顯神通

  易蘭珠將鍾萬堂的醫書劍訣藏入囊中,嘆口氣道:「這些東西,不知什麼時候,才能交給無極派的傳人。」圍牆外人聲越來越大,原來那陪伴年羹堯的老家人丁福,頗是精靈,當雙魔與鍾萬堂惡鬥之際,他悄悄爬到牆邊,在小洞外放出告急的訊號,年府的家丁聚集了來,卻沒有一個能跳過高牆,只好用鐵錘鐵鑿,動土挖牆。

  易蘭珠收拾停當,慘然說道:「鍾萬堂的身後事,自有年府的人照料,咱們可以不必管了。」和呂、白、唐三人,飛身上了牆頭,大聲叫道:「年遐齡聽著,鍾師傅為你的兒子耗盡心血,連老命也送在你兒子手上,你可得把他好好葬了。」年家的人嘩然大呼,易蘭珠四人從圍牆的另一邊飄身下地,頭也不回,飛步走了。

  天明時分,四人已離開了陳留,易蘭珠慨然嘆道:「我這次重到中原,想不到許多老友都已先我而去,四娘,我要上邙山祭奠你的師傅,才得心安。」呂四娘流涕拜謝。邙山距離陳留八百多里,四人腳程甚快,走了三天,便到了山上,唐曉瀾見名山依舊,人事已非,想起獨臂神尼當年救命之恩不禁愴然傷懷。第二日一早,四人同到獨臂神尼的墓園祭掃,只見墓碑上幾個大字寫道:「前明公主武林俠尼之墓。」

  易蘭珠點點頭道:「這個墓碑題得很好。」想起獨臂神尼一生坎坷,和自己的命運相似,又想起從今以後,武林中已再沒有劍術可以和自己匹敵的人,更有一種寂寞之感,正嗟嘆間,忽見兩隻大雕一黑一白,展開磨盤大的翅膀,在墓上盤旋,呂四娘招了招手,雙鵰落下,哀鳴不已。易蘭珠嘆道:「鳥猶如此,人何以堪?」悵然回到庵堂,對呂四娘凝視良久,忽然說道:「四娘,我答應傳你一點內功的竅訣,你隨我到靜室來吧。」

  原來易蘭珠見呂四娘顏容美豔,想給她多保留幾年青春美貌,因此便帶她到靜室裏,傳她「斂精內視」之法,這是只有女性方能修練的內功,易蘭珠並非得自晦明禪師,而是得之白髮魔女。原來當年白髮魔女因情場不幸,青春白髮,她最愛惜顏容,因此潛心修練保容之道,直到暮年,才想出一種只有女性能修練的內功兼可保容的方法,這種功夫雖然不能長春不老,但卻有駐顏之效,若行之得法,四五十歲望之仍似二十許人。其時白髮魔女已將近百歲,自己是不能用本身來試驗了,所以傳給了易蘭珠。易蘭珠初時也有修練,後來丈夫死了,自己獨處空山,也沒心思保此青春色相,就不再練了。如今見呂四娘之美,人間少有,遂把「斂精內視」的功夫傳了給她。

  過了幾天呂四娘已經熟習,易蘭珠攜了唐曉瀾回天山練劍,呂四娘送下邙山,依依不捨。易蘭珠道:「再過十年,你的劍術當可無敵於天下,我有一個徒弟,那時大約正在江湖闖蕩,還望你多多招扶她。」呂四娘詫道:「易前輩劍法通玄,令徒也必是高手的了,何須十年,才能出道。」易蘭珠笑道:「她現在還只是七歲的女娃兒呢!」唐曉瀾心念一動,想起易蘭珠日前之言,不禁問道:「這女娃兒可是我認識的?」易蘭珠笑道:「等你到天山時自己去認吧。」

  易蘭珠去後,呂四娘和白泰官多逗留兩日,把師傅的墓園修葺一新,然後分手。兩人相約分邀同門,向了因問罪,分手之際,白泰官若有所思,忽對呂四娘道:「八妹,你看唐曉瀾這人怎樣?」呂四娘道:「很不錯呀!」白泰官道:「再過幾年:他得到天山劍法的真傳,那就更不錯了。」呂四娘道:「是呀,師兄說這個幹嘛?」白泰官笑道:「八妹請恕冒昧,我是在情場中打滾的人,我看曉瀾對你——」呂四娘詫道:「什麼?」

  白泰官道:「對你似乎頗有意思。」呂四娘笑得似花枝亂顫,說道:「五哥,你也忒多心了,我把曉瀾當成弟弟,那會扯到這個上頭!」白泰官暗道:「只怕別人不是僅把你當成姐姐。」呂四娘兀自笑個不休,白泰官瞧她一眼,又道:「那麼八妹是另有意中人了?不知是那位武林豪傑?」呂四娘把頭一昂,朗聲笑道:「一定是要武林中的人麼?五哥,別談這個了。咱們邀了同門,再到邙山聚會。」揚手作別,逕自絕塵去了。

  到得家門,已是冬去春來,桃花初放。呂四娘滿心歡悅,行到門前,猛然吃了一驚,大門已貼上官府的封條,屋前屋後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呂四娘正要拔劍闖進,忽聽得「嗚,嗚,嗚!」三枝響箭,一聲長,兩聲短,在屋後的山上發出,這乃是江南七俠的聯絡信號,呂四娘急展「陸地飛行」的絕頂輕功,直奔上山,到了山頂,果然看見二師兄周潯站在上面,滿面驚惶之色。

  呂四娘道:「二哥幾時來的?我爹爹怎麼樣了?」周潯道:「賢妹請隨我來,」帶呂四娘走入山中,進入一所廟宇,這座廟名喚「朝元寺」,主持一念和尚乃是呂留良生前好友,呂四娘進入禪房,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自己的父親面色焦黃,氣喘吁吁躺在床上,一念和尚的師弟一瓢站在旁邊,淚流滿面。呂葆中聽得腳步聲響,睜開眼睛,低聲說道:「是瑩兒回來了嗎?」呂四娘急忙跪在床前,抱著父親,只聽得父親斷斷續續的說道:「你的在寬哥哥已被捕去,一念大師為了救我已犧牲了,你要為我們報仇!」聲音越說越弱,說罷,兩腳一伸,斷了呼吸!

  呂四娘號啕大哭,周潯道:「八妹節哀,應變要緊。」呂四娘忍了眼淚,聽周潯道:「沈先生被捕不過兩日,囚車還要好多天才能到省,六弟在前面相候,八妹,你趕上去,還來得及。報殺父仇,救生者,重於披麻戴孝,伯父的埋葬有我和寺僧料理,你快去把沈先生救出來吧。」

  原來呂四娘的祖父呂留良,眷懷故國,立論著書,斥虜攘夷,不餘遺力。他的兒子呂葆中、呂毅中、門人嚴洪逵等,在他去世之後,仍推尊誦法,備述遺言。沈在寬則是呂葆中的門生,和呂四娘極為相投。這次的事件,起因於嚴洪逵的日記。嚴所著的日記,極意詆斥滿州,凡當時災異禍亂,都詳加敘述,不稍隱諱。這本日記被他的一個學生盜去,偷偷告發,官差來捕,嚴洪逵和呂毅中恰巧出門。呂葆中和沈在寬則被捕了。其時周潯正巧因訪呂四娘而住在呂家,他逃出後,急和朝元寺的主持一念禪師趕出三十里外截劫,一場劇戰,一念禪師受了七處重傷,周潯也中了一劍,拼死把呂葆中劫了出來,送回寺內,一念禪師已經因傷重死了。

  呂四娘聽得咬牙切齒,對周潯一揖到地,憤然說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師兄,你好好養傷,我要把那些韃子的頭顱,取來祭奠。」問了周潯與路民瞻相約的地點,便即飛奔而去。

  清廷這次遣來捉拿欽犯的御林軍由統領秦中越率領,此人使判官雙筆,是個打穴名家。另外四皇子允禛也推薦了兩人相助。這兩人一個是西北著名的巨寇甘天龍,一個是形意派的元老董巨川,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被四皇子網羅門下,月前且曾陪過允禛到少林寺的。這三人都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不料主犯呂葆中還是在半路上給人劫去,因此一路提心吊膽,只盼能早日到達省城,然後由浙撫李衛加派好手,押往京師。

  這日押解沈在寬的官差已過了孝感,正行進天目山區,忽聽得背後馬鈴叮噹,呂四娘坐著一騎白馬,絕塵飛來,甘董二人面色倏變,催御林軍急走,秦中越道:「一個孤身女子,兩位怕她作甚?」甘天龍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秦統斷後,我們在前開路。」

  董巨川道:「來的乃是呂留良的孫女呂四娘,她的劍術很是紮手,秦統領可要留心。」秦中越道:「那正好了,走了叛逆,把呂賊的女兒擒來也是一功。」甘、董二人深知呂四娘厲害,他們估計,單打獨鬥,絕對不是呂四娘對手,若以二敵一,卻又折了江湖上的名頭,在秦中越面前也不好看。所以素性讓秦中越斷後,成心要讓呂四娘折折他的威風,然後再去救他。甘、董二人老奸巨滑,秦中越那裏知道他們用意,心中還在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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