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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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後再度重逢,兩番劇鬥,薩天刺已練就了「貓鷹爪」的獨門武功,撲擊凌厲,迅疾無比,鍾萬堂和他鬥了三五十招,以快鬥快,竟然漸感不支,薩天刺得意洋洋,抓、打、劈、撕,越發兇狠,鍾萬堂沉著應付,驀地劍招一變,東指西劃,手上宛如換著千斤重物一樣,顯得很是吃力,劍招比前慢了,但卻是劍光繚繞,就似在身子周圍築起了鐵壁銅牆。要知鍾萬堂乃無極劍的嫡傳,這手劍法乃是傅青主當年懾伏江湖的成名劍法,名為「混元無極劍」,攻守兩利,收則護著全身,放則八方齊到,薩天刺的「貓鷹爪」雖然厲害非凡,竟是撲不進去。 兩人越鬥越烈,約過了半個時辰,仍是未分高下。正激鬥間,鍾萬堂突感肩頭微微麻癢,吃了一驚,知是薩天刺爪上有毒。仗著內功深湛,急忙運氣抵禦,同時劍招由守變攻,想把八臂神魔早點擊退,仗著自己深通藥性,再圖解救之方。那料薩天刺雖被逼得退後,卻又強攻上來,厲聲喝道:「鍾萬堂你中了毒爪,還想活命麼?」 鍾萬堂勃然大怒,強忍著氣,青鋼劍猛的一揮,使出「八方風雨會中州」的劍法,只見銀光匝地,紫電飛空,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薩天刺知他以死相拼,疾退幾步。鍾萬堂叱吒一聲,劍招似左忽右,劍尖一旋,薩天刺疾退無及,手腕上竟給劃了一道傷口。鍾萬堂乘勝追擊,那倚在牆邊的大力神魔薩天都驀然一躍而起,暴喝一聲,震得滿園子沙飛石走,原來他歇息了半個時辰,早已氣功恢復,這一躍一喝,氣勢煞是驚人,鍾萬堂怔了一怔。只見他脫了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跳到庭心,雙手抱著那顆大樹,喝道:「起!」把那顆大樹連根拔了起來,向鍾萬堂捲地掃去。鍾萬堂身形急起,腳點樹身,青鋼劍向大力神魔疾刺,那知背後微風颯然,薩天刺又已乘機襲到。 這棵樹長達三丈,從院子這邊可掃到那邊,鍾萬堂雖仗著輕靈的身法,竄高縱低,騰挪閃展,到底不能不受了極大的威脅,幸得樹身粗大,轉動不便,要不然更是難當。 這一來主客易勢,薩天刺兇猛撲擊,緊緊盯著鍾萬堂的身形。絲毫也不放鬆,戰了片刻,鍾萬堂手臂又中了一抓,深入肌肉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同時肩頭越發麻癢難耐,薩天刺叫道:「鍾萬堂,你還不快棄劍投降!」鍾萬堂咬實牙根,突然插劍歸鞘,趁著大樹掃來之勢,雙足一抵樹根,身子飛出去,降落台階,薩天刺喝聲:「那裏走!」雙掌一穿,閃電般的撲上,鍾萬堂回頭大喝一聲:「著!」雙手連揚,右手六把飛刀,飛向薩天刺,左手六把飛刀,飛向薩天都。 這奪命神刀,淬有劇毒,乃是鍾萬堂平生絕技,非到最危險時,不肯施放。薩天刺凌空一躍,在半空中強扭身軀。兩柄飛刀貼著腳板飛過,兩口飛刀貼著左肋飛過,還有兩口飛刀迎面射來,給他長袖一拂跌落塵埃。 薩天刺出盡平生絕技,才逃了飛刀插體之危,嚇出一身冷汗,在半空中一屈一伸,硬生生的將身子倒縱回去。那一邊薩天都掄動大樹,四柄飛刀都射入了樹中,沒了鋒刃。另兩柄飛刀,卻似會拐彎一樣,擦著樹皮,突然從兩邊射出,薩天都手抱大樹,閃展不靈,兩肋竟給飛刀插入,饒是他銅皮鐵骨,也擋不住,痛得大叫一聲,雙手向前一扔,那棵大樹直飛上台階,鍾萬堂急閃開時,猛聽得震天價響,大樹直飛入屋內,想是撞到了茶案床櫃,嘩啦啦一片交響。在物件碎裂、傢俱碰撞聲中,一個女孩子的駭叫聲,突然傳了出來。 鍾萬堂大駭,正想撲進屋內,那知中了爪傷的右臂,因用力過甚,又猛吃一驚,散了真氣,竟然舉不起來。那薩天都中了兩刀,兇性大發,竟然扭轉手臂把兩口奪命神刀硬拔出來,一躍擊前,把鍾萬堂抱著,互相扭打,滾落台階,而薩天刺卻一聲獰笑,躍入屋內。猛的眼睛一亮,只見一個女孩子坐在地下,宛如粉雕玉琢,非常可愛。急聲叫道:「啊,燕兒,原來你在這裏,你的幾個義父,都急著找你呢!你給壞人劫來,不害怕嗎?」 馮琳睜著兩隻眼睛,十分困惑,不知道他說的什麼,外面鍾萬堂聽了,也極為奇詫,薩天刺又道:「真可憐,看你給折磨成什麼樣兒,才不過一年,就什麼都記不得了,連我也認不出來嗎?」伸手便抱,馮琳小手忽揚,兩柄小刀突然射出,薩天刺那裏料到有這一著,相距又近,冷不及防,兩口飛刀射中胸膛,幸好馮琳力小,不然就要插入心房;薩天刺運力一彈,把兩口飛刀彈出,長臂一撈,把馮琳背在背後,馮琳張口大叫,使盡吃奶之力掙扎,卻已動彈不得。 台階下鍾萬堂和薩天都互相扭打,薩天都力大如虎,但鍾萬堂卻內功深湛,初時雖是薩天都佔盡上風,壓在他身上,舉起鐵拳,才打得兩拳,飛刀的毒氣已在體內行散開來,只覺口中焦渴,頭腦暈眩,叫得句「哥哥快來」,人已暈了過去。 鍾萬堂受毒也是不輕,仗著深湛的內功,才支持了這麼些時候,此際油盡燈枯,已是渾身麻軟無力。薩天刺背著馮琳,大踏步走了出來。鍾萬堂暗叫一聲:「我命休矣!」伏地一滾,滾出兩丈開外,薩天刺見弟弟面目黝黑,知是中毒甚深,自己體內,也覺有些絞痛,又氣又怒,圓睜雙目,一步步向鍾萬堂行來。鍾萬堂雙拳緊握,沉聲喝道:「你再行三步,我就用毒刀取你性命!」薩天都在昏迷中聽得哥哥腳步聲,掙扎轉動,嘶聲叫道:「我要喝水,水,水——」薩天刺胸膛受傷,更怕鍾萬堂的飛刀,咬著牙根,運氣抵禦體內毒氣,左手一挾,把薩天都挾了起來,躍上牆頭,跳出花園去了。 鍾萬堂雙拳張開,鬆了口氣。他剛才使的是空城之計,手中那裏藏有什麼飛刀?就是有飛刀,他也沒氣力再發。此際雙魔已去,他益覺難當,以肘支地,一步步爬回屋內。牽了一床棉被,鋪在地上,隔絕地氣,臥在上面,低叫了幾聲:「丁福,丁福!」滿園子靜寂寂的,只有秋蟬蟋蟀之聲,這位江南劍術的名家,無極派嫡傳的弟子,虎目中不由得滴出幾點眼淚,低聲喚道:「琳兒,琳兒!」過了一陣,又低聲喚道:「羹堯,羹堯,連你也不能來送我的終嗎?」他掙扎著想替自己放血,但卻是力不從心,這時毒氣上衝,昏眩更甚,險些就要暈死過去。一個念頭,突然從腦海中掠過:我的拳經劍訣兵法醫書,還未曾傳給羹堯呢,不行,我怎樣也得掙扎著等他回來,鼓起求生的意志,張口在手臂一咬,把毒血吸了幾口出來,神智稍稍清醒,淒然叫道:「羹堯,你回來啊!你怎麼還不回來啊!」 偌大的一個花園靜悄悄的,只有空氣中蕩漾著微弱的回聲。鍾萬堂嘆了口氣,年羹堯的影子驀然從淚光中泛出,「這是一個何其頑皮而又何其可愛的孩子啊!」他想了自己是怎樣費盡心血,把這不羈的野馬套上籠頭,是怎樣不理友好的勸告,冒著培養出一代梟雄的危險,要把他調教成文武雙全的將相之材。這空曠的大花園也是自己設計的,而今自己中了劇毒,卻無人來幫忙解救,這又豈是始所料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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