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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第十回 戒律難持禪師迷困惑 箋文誤釋童子弄權謀

  呂四娘彭雲應互相衝擊,如箭離弦,其勢極猛,給來人一下分開,甚為驚訝。呂四娘橫躍三步,收劍看時,只見一個清瘦和尚,身穿月白僧袍,腳登雙耳麻鞋,手腕上掛著一串佛珠,雙目不怒而威,淵渟嶽峙,狀貌威嚴。正攔在王尊一與自己的中間。

  易蘭珠一口長劍神出鬼沒,光芒四射,宛如水銀瀉地,把了因、哈布陀與天葉散人三個一等一的高手殺得手忙腳亂,猛然間見一個和尚半空躍下,一手拉開了呂四娘,不禁大驚,橫劍一封,把了因三人逼出外圈,正待趕去,忽聽得那和尚大聲喝道:「王尊一,你還不乖乖跟我回山。」

  易蘭珠聞言一怔,只聽得那王尊一亢聲說道:「師叔遠來,小侄有失迎迓,就請師叔在此盤桓幾天,小侄有事絆身,回山謁靈,暫時還辦不到。」

  那和尚拂塵一指,厲聲斥道:「你在我跟前,還裝什麼蒜?你惡貫滿盈,不跟我回山,難道要逼我在此下手嗎?」

  易蘭珠甚覺出奇,走前幾步,那和尚雙掌合計,作了一禮,歉然說道:「易女俠請恕無禮,小僧是嵩山少林的監寺,少林不幸,出此下賤之徒,不但有玷家門而且辱及武林,累得易女俠費神出力,我們少林寺非常過意不去!今天我就把他押解回山,依法懲治,易女俠和這幾位朋友若肯賞光,請到嵩山少林寺逗留數日,我們嵩山少林,決不包庇門徒,女俠也可作個見證!」

  易蘭珠本來疑心王尊一是王室子弟,最少也是朝廷中人,所以才能把欽差行署當作藏奸之地,至此大感出乎意外。嵩山少林寺乃天下武術總匯,門徒遍佈國內,聲勢之大,其他各派望塵不及。以前的主持本空大師更是四方欽仰的有道高僧,王尊一若然是皇室中人,那絕不能出於少林門下。當下拱手說道:「不敢動問大師與本空主持是怎麼個稱呼?」

  那和尚道:「本空大師正是貧僧的師兄,他不幸去年已圓寂去了。這個叛徒,正是他的俗家弟子。現在的主持是三師弟無住禪師。」

  易蘭珠道:「那麼你是本無大師了?」

  那和尚稽首說道:「我與淩大俠曾有一面之緣,我早欲上天山拜謁女俠,只因路途遙遠,寺務纏身,遲遲未能成行。這次冒犯女俠,甚為慚愧!」

  易蘭珠也暗自叫聲「慚愧」,怎麼也想不起他來。這本無禪師精通少林神拳,功力不在他師兄本空之下。論起輩份,和自己正是同輩。這次和他分頭查這怪案,若然自己早發現有像他那樣武功深不可測的人物,也必然會懷疑他與怪案有關,去搜他的行李的。易蘭珠這樣一想,倒也不怪本無禪師,只是有點驚異,看本無禪師,年逾花甲,輕功何以尚如此了得?其實本無大師的武功與易蘭珠原在伯仲之間,但此番探案,易蘭珠先是專心注意白泰官,所以沒留神到本無大師也跟蹤她罷了。

  了因和尚、天葉散人與哈布陀三人,縱身急退,布成犄角之勢,護著王尊一。本無大師向天葉散人合什作禮,開聲說道:「天葉道兄,貧僧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不知道兄何以庇護叛徒,助紂為虐?」

  了因喝道:「本無大師,你在嵩山清修,也還罷了,何以到此干預閒事?」

  本無大師拂塵一掃,朗聲說道:「這位想必是江南八俠之首,了因大師了,聽說大師近來春風得意,應清廷什麼皇子之聘,受封為寶國禪師了,貧僧仍山野小民,不敢與貴為國師的人來往。貧僧雖與獨臂神尼也有點小小的交情,但門戶不同,貧僧正因不肯多管閒事,所以雖與神尼份屬故交,對她的叛徒也還不願出手料理,我想獨臂神尼遺規尚在,自有她的門戶中人出頭。大國師責我多管閒事,真不知從何說起?」

  本無大師只知了因受四皇子之聘,卻不知天葉散人也受了聘。這番說話,暗存譏刺,明明知道了因乃是獨臂神尼的首徒,卻偏不提起,比明罵了因還更厲害!不但了因老羞成怒,天葉散人也是面紅過耳。了因禪杖一擺,大聲喝道:「本無老禿,我敬你是長輩,才好心勸你,你當我真怕你麼?」

  本無大師冷冷笑道:「我年邁無能,那敢像一些後生小輩妄在江湖稱強道霸?我已遵大國師之勸不敢再在江湖上多管閒事了,但我本門師侄,我總該還管得!嘿,我也要勸大國師不要管我少林門戶中事!大國師若一定要管呢,那麼就請大國師知會天下英雄,到嵩山賜教!」

  了因虎吼一聲,碗口粗的禪杖陡然打出,本無大師拂塵一揚,把禪杖纏著,以了因的神力,竟然被他阻住!正想變招,忽聞得王尊一也冷冷說道:「師叔一來就以家法相責,不知少林家法第十三條說的是什麼?」

  本無大師一怔,原來第十三條說的是,若然少林門下,被誤為犯了清規大戒的,准許申辯。對監寺所判,不服者可邀請證人,到嵩山申述評理。最多許以一月為期。少林這條「家法」,用意是怕有人受了冤屈,監寺誤判,以至沉冤蒙白的。要知少林門人甚多,江湖上良莠不齊,有時不免誤受牽累;監寺護法,有時察看也容有不周,所以立法以寬濟嚴,不像其他各派,做掌門的便可生殺予奪,具有無上權威。

  王尊一此言一出,本無禪師右手一松,把拂塵收回,睜眼說道:「我親眼見你同黨劫奪少女,獻來與你,你乃是採花案的主凶,難道我還誣你不成?」

  王尊一夷然自若,只是微微發笑!

  本無大師見師侄不理不答,變色說道:「既然你要申辯,我便許你一月為期,任你邀請證人,上嵩山評理!你若以為有人作你靠山,妄想逃匿,那你可辦不到!」

  王尊一傲然笑道:「我為什麼要逃?一月後我准到嵩山便是!」

  本無大師見他態度雍容,毫無膽怯之意,好生奇怪!心想若非自己親自破案,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採花案的主使人。看他儒雅威武兩俱有之,面上不現半點邪氣。誰料他會做出這種最犯江湖之忌的下賤之事。

  當下本無大師再對易蘭珠道:「到期也奉請女俠上山作個見證,這幾位朋友也一併請了。」

  易蘭珠笑道:「這兩位便是了因的師弟師妹,白泰官和呂四娘。」

  本無大師道:「那更好了,咱們先走!」

  這時門外火把如林,山東巡撫田文鏡親率兵丁把大廈團團圍住,王尊一揮了揮手,哈布陀出外一陣,王尊一道:「師叔,請恕小侄不遠送了!」

  本無向外一望,只見門外兵丁,霎忽之間已退得乾乾淨淨,冷笑說道:「看你不出,原來你還勾結滿奴,是欽差大人的貴客!」

  王尊一朗然說道:「請師叔一併記在小侄帳上,該殺該剮,到時請主持和武林前輩判罪便是!」

  本無大師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擺拂塵,往外便走。易蘭珠礙于王尊一是少林派的人,既有本無大師出頭,自己只好放手。

  五人回到了玄妙觀,本無大師向易蘭珠一再道歉。談了兩天武學,各自欽佩。兩日後本無大師自回嵩山,白泰官則邀呂四娘去訪甘鳳池,準備先上邙山祭掃師父之墓,然後再到嵩山作證。

  易蘭珠計算路程,山東與河南相鄰,從青島到嵩山,以她和唐曉瀾的腳程,最多半月可到,便叫唐曉瀾在玄妙觀中留下,先傳他內功的吐納之道,唐曉瀾在楊仲英門下五年,所習本是正宗,有了根底,再經易蘭珠一點竅要,頓時意與神會,上手甚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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