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江湖三女俠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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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酒市藏龍 採花傳怪寨 漁舟蘊玉 破浪見仙踪 一個多月之後,山東半島的黃海之濱,出現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少年,耳聽大海波濤,目看海天帆影,生出無窮感慨。這人便是偷離師傅,獨走江湖的唐曉瀾了,他離開楊家之後,本想進京去打探師嫂鄺練霞的下落,但自忖武功,尚遠非神魔雙老的敵手,深怕到了京城,被血滴子所發現,那時救人不成,反丟性命,思維再三,改變行程。他無友無親,想來想去,只有玄風道長,是自己義父周青的朋友,而且關東四俠又曾答允過自己援救馮家遺孤,豪俠諾言,堅如金石,因此唐曉瀾想從山東半島渡過渤海,到遼東去找關東四俠。 這日他到了青島,遠眺海天一色,胸襟開闊,他從未見過大海,不覺被海的雄壯所吸引,獨自走上濱海的一間酒樓,叫了一壺黃酒,坐了一張近窗的座位,飲酒觀潮。正自神移心醉,忽聽得一陣嘈雜之聲,回頭看時,竟是一隊官差,走上酒樓。唐曉瀾定了定神,把捏好的一套話應付官差,誰知那些官差問得非常仔細,不但盤問他姓名來歷,還問起唐曉瀾在青島有什麼親朋,唐曉瀾道:「我是路過此地,那有什麼友人?」一個官差冷笑道:「你自己說是東平縣的秀才,要到遼東來探親,卻一無學府文書,二來口音又很生硬,誰敢擔保你的話不是捏造的!喂!朋友,你做的好事情!」 唐曉瀾道:「我沒有做什麼事!」那二名官差嘩啦啦的抖開鐵鏈,往唐曉瀾脖子一套!喝道:「你跟我們到府裏說去。」唐曉瀾輕輕一閃,那官差撲了個空,喝道:「好呀,你敢拒捕!」拔出鐵尺,竟自迎頭打來,唐曉瀾正想出手,忽聽得一聲:「且住!」鄰座一個少年公子,摺扇輕搖,輕輕一躍,攔在兩人中間,那官差喝道:「你是什麼人?」伸手就要來抓,驀然手腕一痛,旁邊竄出一個精壯漢子,將他拉住,喝道:「你找死!」少年公子微微笑道:「放了他吧!」官差團團圍上,少年公子雙眼一睜,問道:「誰是捕頭?」雙目神光凜射,話聲雖不很高,卻似具有無限威嚴,令人不寒而慄。那名官差給他一瞪嚇得倒退幾步,一名老捕頭走上來打了個千,說道:「這位伙計莽撞,公子別見怪!請問公子尊翁何人?與這位朋友什麼關係?」 老捕頭善觀風色,只道他是什麼大官的兒子,才敢如此霸道。那料他又冷笑一聲,說道:「憑你也配查問我的家世?」把摺扇一張,緩緩的在他面前搖了兩搖,那老捕頭面色倏變,撲通的跪在樓板上,顫聲說道:「冒犯!冒犯!但求公子不知不罪!」少年公子道:「你們回去吧,這位客人是我的朋友,我擔保他的話不是捏造的!」老捕頭恭恭敬敬的叩了個頭,率領官差疾步退下! 唐曉瀾大感驚奇,連忙道謝,這時官差已全部退盡,酒樓上嘁嘁喳喳,紛紛談論,只聽得酒保大聲說道:「哼,捉採花賊捉到這裏來了!」一個酒客道:「他們也不帶眼睛,那裏有這樣斯文的客官會是採花大賊!」又一個酒客道:「這也難怪他們,採花賊鬧得這麼兇,他們被知府三日一追,五日一逼,當然要到處查訪。」 酒保道:「採花大賊,那會有公然上酒樓等你捕捉的道理!」一個酒客道:「這又不然,也許那採花賊技高膽大,就公然到你的望海樓來呢!再說官差們抓緊搜捕,也還是為民除害!」另一個酒客「哼」了一聲道:「就只怕正點兒抓不著反而濫捕無辜!」 唐曉瀾聽得駭然,喚過酒保來問道:「怎麼你們這裏鬧採花賊嗎?」酒保道:「鬧得兇呢!這十天來天天都鬧採花的案子,好好的閨女,半夜三更就失了踪,連王百萬和周守備女兒都給賊人劫走了!」唐曉瀾道:「竟然有這樣的事!」雙眉倒豎,不覺用手拍了拍劍鞘,忽覺那少年公子雙眼耿耿的盯著他,面上一紅,笑道:「原來他們竟把我當作採花大盜了!」正說話間,酒客又是一陣紛亂,窗口臨街的客人叫道:「又有一隊官兵遠遠來了!」客人們怕再惹事,紛紛結賬下樓,只剩下那少年公子和那精壯漢子與唐曉瀾三人。酒保知道那少年公子大有來頭,趕快換過小菜,重新暖了三壺美酒。 少年公子與唐曉瀾攜手入座,笑道:「給這班奴才敗了清興!」唐曉瀾重謝相救之恩,少年公子搖了搖摺扇,緩緩說道:「這算不了什麼,家父與現任山東巡撫有舊,這把扇子就是山東巡撫寫的,那個老捕頭大約認得巡撫的字,所以不敢囉唆。」 唐曉瀾眼利,見扇子上落的款是「于南湖叩寫」心中一凜,想道:「難道他的父親是朝中大官?」想起師傅的戒條,神情頓時冷淡。少年公子道:「這于南湖是翰林出身,書法還過得去。他未發跡時,曾是我父親的學生。所以對我父親非常恭敬。我的一家,從遠祖到今,都沒有人做過官!」唐曉瀾聽他如此說法,稍稍放下點心,請教姓名,少年公子道:「我姓王名尊一,他是我的家人哈布陀,是個回子。」 唐曉瀾把姓名說了。王尊一對他甚為客氣,問道:「兄台腰懸寶劍,暗透光芒,想必是位劍法名家。」唐曉瀾忙道:「曾學過幾手三腳貓的功夫,那裏談得到劍法。」少年公子微微一笑,又搖了搖扇子,曼聲吟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這望海樓地點雖好,只是不高,兄台若想觀賞海景,最好泛舟海中,港灣外不遠之處的田橫島,上有孤峰,攀登峰頂,看紅日從海中升起,那才是天下奇景呢!」 唐曉瀾道:「兄台真是雅人。」正喜他話鋒已轉,不料他頓了一頓又道:「在島上孤峰賦詩舞劍,才是人生樂事,兄台可否借寶劍一觀?」 唐曉瀾好生為難,這把寶劍,周青曾鄭重吩咐,不可隨便炫露,但這王尊一如此客氣,又對自己有恩,怎好不借。正躊躇間,樓梯格登格登的響了一陣,上來了兩個女人。前面的那個黑髮垂肩,髮光鑒人,面上卻是皺紋隱現,看她那頭秀髮,只似廿歲左右的少女,看她面上的皺紋,又似年逾五旬的老婦。後面那個長眉如畫,稚氣未消,卻真是十六七歲的少女,少年公子雙眼一翻,前面那婦人道:「客官可要聽支曲兒嗎?」王尊一眼珠一轉,向家丁拋了個眼色,道:「也好!」黑髮老婦將手中兩片竹板一敲,那少女輕啟朱喉,低聲唱道: 「一片紅霞海上生,海中有島曰田橫,當年齊國貴公子,國破家亡抑淚行,誓不帝秦懸正氣,海隅抗暴見旗旌,五百壯士誓同死,強虜不滅天道盲——」 歌猶未終,王尊一眉頭一皺,道:「不要唱了!」婦人道:「客官面對田橫島,卻不喜聽田橫辭嗎?」王尊一的家人哈布陀斥道:「休得囉唆!」王尊一道:「賞她銀子,叫她去吧!」哈布陀把手一揚,兩錠大銀驟的擲去,老婦人道:「誰稀罕你這點碎銀?」舉袖一拂,兩錠大銀落到桌面,碎成無數小塊!王尊一與哈布陀一驚,那兩個女人已經下樓去了。哈布陀作勢欲追,王尊一道:「由她去吧。唐兄,適才談及請借寶劍一觀,幸勿見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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