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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三回 詭計多端 奸徒欺寡婦 奇能各顯 四俠鬥雙魔

  馮瑛在母親懷抱中睡得正香,鄺練霞低低啜泣,王陵道:「師妹,事已至此,還是節哀順變,趕快逃命為宜。」鄺練霞輕撫馮瑛蘋果色的臉龐,流淚說道:「可憐這對姐妹,剛剛周歲,就家破人亡,骨肉分離。她和妹妹不知何時才能見面?」唐曉瀾道:「鍾大俠武藝高強,他又答應收小侄女為徒,想必無礙,師嫂不必悲傷。」

  鄺練霞雖是女中豪傑,驟逢大變,方寸亦已亂了。淒然問道:「咱們有那裏好去?」王陵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你和我到京中去吧。我在京師鏢行,熟人很多,京中的血滴子又不認得我們,你和侄女就隨我住在鏢行,我遍請京中好手教她武藝,這是萬全之策。」

  唐曉瀾沉思半晌,昂頭說道:「師嫂,我們還是到太行山去的好!」鄺練霞道:「什麼!去太行山!」唐曉瀾道:「周大俠剛才不是說過,北五省豪傑,每十年聚會一次,今年中秋恰是聚會之期,地點就在太行山上。」王陵道:「他們北五省豪傑聚會與我們何關?」

  唐曉瀾道:「我年輕識淺,不過看這次血滴子大舉出動,必然有餘黨,此去京師,路途遙遠,兇險定多。去太行山卻只是幾日路程,五省豪傑,這幾天紛紛趕來,血滴子就算要與我們為難,也有顧忌。」

  王陵嗤道:「你好像和許多豪傑認識似的!憑什麼面子叫他們替我們保鏢?」唐曉瀾不理王陵出語譏誚,繼續說道:「我雖識人不多,但豪俠之士,在所多有,縱非親友,路見不平,也會拔刀相助的!」

  兩人爭持不下,鄺練霞低頭默想,亦是難於決斷,王陵忽然說道:「師弟,你的劍法是誰教的?」唐曉瀾道:「自然是師傅教的。」說了之後,發覺不妥,王陵便道:「請借你的寶劍一觀!」唐曉瀾想起周青的囑咐,疑懼頓生,陪笑說道:「這是周大俠送的,他叫我劍不離身,雖然師兄有命,我還是不敢違背周大俠的囑咐。」王陵「哼」了一聲,忽然問道:「你是那裏人?」唐曉瀾道:「我幼遭孤露,流落江湖,自己也不知道是那裏的人。」

  王陵道:「你在關外住過許久吧?」唐曉瀾道:「是。師兄盤問這些幹嗎?」王陵轉過面來對鄺練霞道:「我在師門這許多年也不知師傅會使劍,唐師弟才來了一年,師傅就教他上乘劍法,真是各有機緣。師妹,咱們同一村子長大,彼此來歷都很清楚。這位師弟,突然從關外遠來投師,又得師傅這樣寵愛,一定是大有來頭的了!可惜他剛入師門一年,血滴子就登門拜訪,不是我說迷信的話,恐怕他的命是剋師之命。」

  王陵的話,顯然是指唐曉瀾來歷不明,並且暗示血滴子就是唐曉瀾引來,謀害師傅一家的。唐曉瀾聽得心頭火起,幾乎就要發作。但轉想在這時候不宜同室操戈,而自己來歷確有難言之隱,這位師兄不知,自也難怪他有所懷疑。如此一想,怒火稍平,只把眼睛覷著鄺練霞。心中盤算,若師嫂也如此見疑,那只有飄然自去的了。

  馮廣潮在屋子裏和鍾萬堂談及唐曉瀾投師經過時,王陵尚未來到,鄺練霞卻在旁邊,知道這位師弟來歷雖然不明,卻是周大俠親自囑託自己公公教的。對王陵挑撥之言,十分不快,本來他尚未決斷,這時忽然昂首說道:「唐師弟之言有理,咱們先上太行山去!」王陵不覺愕然。

  鄺練霞指著馮瑛說道:「我兩母女全仗兩位師兄弟救助,咱們三人可得一心一意對付敵人,我來生結草銜環,也要報兩位大德。」王陵一聽此言。知道鄺練霞已疑自己挑撥,只好說道:「我是認為去京師更為安全,但師妹和唐師弟既然決意先去太行,那做師兄的就是捨了性命也要陪師妹前往。」

  太行山在河南西北,離汝州大約是五日的路途,鄺練霞一算,離中秋尚有三日,到太行山的時候,群雄聚會不過兩天,想還未散。沿路上王陵神色頗為不安,鄺練霞只道他是因和唐曉瀾爭執之故,並未在意。

  走了兩天,到了洛陽,王陵江湖閱歷甚豐,細一留神,果然見有跡似綠林的人物,在城中來往,暗中戒備。唐曉瀾也是處處提防。投宿之時,忽見王陵與一群漢子點頭招呼,問起來時,王陵道:「這是一班鏢行朋友,沒有什麼深交,所以打個招呼便算。」唐曉瀾當晚不敢入睡,寶劍懸腰,飛芒在手,警備一晚,卻是什麼事情都沒有。

  第三天到了孟津,是河南水陸交通的要地,將入城時,忽見一群山東大漢,分乘幾輛大車,疾馳出城。領著車隊的是一騎黃驃馬,馬上一個紫膛臉色的大漢,看見唐曉瀾三人,似乎頗為驚愕,擦身過時,忽然問道:「你們上那兒去?」王陵道:「孟津探親來的!」那大漢子又釘著問道:「不是上太行山嗎?」王陵急道:「不是,不是!」那大漢尚待再問,王陵急急進城。車隊的人催道:「大哥!快走啊!」那大漢雙足一夾,策馬前奔,但還是回頭看了王陵幾眼。

  入得城來,唐曉瀾問道:「師兄,那是什麼人?」王陵道:「魯西大豪孟建雄。」

  唐曉瀾曾聽周青談過天下豪傑,知道孟建雄也是個響噹噹的腳色,善打飛火彈,是魯西的武林領袖,心中奇道:「今晚北五省豪傑在太行山集會,孟建雄為什麼不去參加,反而從太行山那面走回來,而且這樣行色匆匆!」於是再問:「孟建雄算得是個武林人物,師兄為什麼不對他說實話?」王陵面色突變,嗤笑道:「師弟,不是我說你,你有多少江湖閱歷,俗語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何況咱們與孟建雄又沒有什麼交情,怎好隨便對人說出真話?」說罷瞧了鄺練霞一眼。

  鄺練霞道:「大師兄說得是,謹慎一些,有利無害。」唐曉瀾更是生疑,在孟津這晚,仍然不敢熟睡,到得天亮,幸喜無事。

  第四日他們到了修武,這是一個小縣城,本來過了孟津,已是漸入山區,但一路上人來人往,甚為熱鬧。王陵仔細留神,時不時見有江湖人物,三三五五,迎面走過。王陵暗自心喜,唐曉瀾卻瞧出情形有點不對。只是鄺練霞一向少出家門,卻還懵然不知。

  這晚,他們在修武一家客店投宿,行裝甫卸,忽聞得隔室有呻吟之聲。唐曉瀾偷偷張望,只見鄰房炕上躺著一個病人,房中坐著兩個漢子,一個少女。那少女眉目如畫,稚氣未消,最多只有十五六歲年紀,見唐曉瀾探頭張望,狠狠盯了一眼,噘著小嘴兒道:「喂,有什麼好看呀!」那兩個漢子聞聲站起,拱手說道:「小兄弟,請來坐坐。」王陵伸手一拉,沒有拉著,唐曉瀾進鄰房去了。

  炕上躺的果然是個病人,被褥上還隱隱沾有血跡。唐曉瀾走進,炕上人忽然坐起,竟是個面色焦黃的乾瘦老頭,可是雙目一張,炯炯有神,令人生畏,這老頭瞧了唐曉瀾一陣,搖了搖頭,忽然問道:「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是上太行山去的嗎?」

  唐曉瀾不知此人底細,不敢直說,反問了一句:「前輩是從太行山來的嗎?」那枯瘦老頭「噫」了一聲,突然從被窩裏伸出手來,往唐曉瀾臂上一搭,唐曉瀾不覺「哎喲」一聲,身子矮了半截,瞪眼問道:「老前輩,這是幹嗎?」那老頭兒忽然哈哈大笑,放了手道:「老夫想起床走動走動,想叫你扶我一把,那料你如此弱不禁風!」那少女急忙過來將老人扶起,使了個眼色,老人又搖搖頭道:「這孩子不是江湖人物。」

  唐曉瀾心頭有氣,拱手告辭,老頭兒在背後輕聲說道:「我但望他不是上太行山!憑他這樣的武功,若上山去,一百條小命也保不住!」語聲極低,卻字字清楚,好像是專說給唐曉瀾聽似的!

  唐曉瀾回到房中,又氣又疑,不知那老頭兒是友是敵。王陵跑過來問,唐曉瀾怕他嘲笑,不敢把自己吃虧之事說出,只說看來似是普通行旅,客中岑寂,叫自己過去聊天的。王陵嘴角噙著冷笑,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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