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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曲英粉頸低垂,輕聲說道:「你去那兒,我就跟你去那兒。」

  南夏雷心中甜絲絲的,不知不覺地握緊她的手,說道:「為了我,你要放棄富貴榮華,受苦受難,而且說不定從今之後,你就不能再回家了,你都想過了麼?」

  曲英道:「過去我是回紇的一個『格格』,到處有人奉承,我的確是心滿意足。但這個月來,我從吐谷渾來到幽州,又在鄉下接觸過許多你們的老百姓,我才知道我的富貴榮華,是在許多無辜的百姓苦難上堆起來的,這樣的富貴榮華,只能令我感到恥辱,感到痛苦,我是決意不要它了。」

  南夏雷歡喜之極,說道:「好,你有了這個決心,從今之後,咱們就不是敵人,而是朋友了,嗯,曲姑娘,我真不知該怎樣報答你才好。」

  曲英道:「既然是朋友,還說什麼報答?你救了我的命,我又應該怎樣報答你?」

  南夏雷道:「對,對。那倒是見外了。『報答』二字,咱們今後彼此都不再提。」

  兩人心意相通,心中都是無限歡悅。

  南夏雷忽地放開曲英的手,說道:「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你有侍女同來麼?」

  曲英道:「沒有。」

  南夏雷道:「外面似乎有人,不知會不會是你的哥哥來此偷聽?」

  曲英打開門一看,並無人影,笑道:「我哥哥不會做這樣的事的,是你多疑了。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南夏雷心想:「或許當真是我聽錯,是老鼠從屋頂跑過也說不定。曲離在自己的家中,的確也是無須伏在屋頂偷聽的。」

  原來南夏雷剛才隱約聽得屋頂上有極輕微的聲響,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聽不由得不懷疑是有輕功高明的人伏在屋頂。

  南夏雷心裡想道:「若給曲離發覺那就插翼難逃。唉,反正我這條性命也是準備豁出去的了,既有這個機會,試試何妨?」

  於是說道:「好吧,我和你逃走便是。但怎樣個走法呢?」

  曲英道:「委屈你點兒,充當給我趕車的家丁,我都已準備好了。」說罷拿出一套回紇武士的衣裳,南夏雷到屏風後面換上,曲英恐怕他擔憂,給他解釋道:「城裡認識你的人只有沙鐵山、北宮橫、西門旺、司空猛這幾個人,他們是不會在街頭巡邏的。我們家的附近,或許會有帥府的密探,但他們絕想不到你會這樣大膽,敢充當我的家丁,公然駕車,招搖過市!」

  南夏雷笑道:「曲姑娘,我也想不到你竟是深通兵法,這一著正是可以叫做: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行險則用奇兵,這實在比我躲在車裡安全得多。」

  曲英笑道:「不必多談兵法了,走吧。」

  曲英帶領南夏雷悄悄走出後門,上了馬車,故意卷上車簾,讓街上的行人都可以看得見她。南夏雷穿著回紇武士的眼飾,頭上戴著風帽遮過了半邊面孔。此時已是將近三更時分,街上極少行人。巡邏的兵丁看見是從曲副元帥家中出來的馬車,慌忙讓路。南夏雷手執馬鞭,坐在馭者的位置,大聲吆喝著趕車,馬車在長街疾馳而過。南夏雷的本領雖未恢復,但普通人的氣力則已是恢復了,趕車並不費力。

  不料剛走過兩條街,前頭有一小隊回紇巡邏兵忽然當街攔住,曲英大怒,伸頭出來喝道:「你們瞎了眼睛嗎!竟敢阻攔我的車駕?」

  那隊巡邏兵隊長上前說道:「小的不敢。但不知這麼夜了,格格卻要到那兒去?」

  曲英怒道:「你管不著!走開!」

  那隊長卻不走開,又說道:「小的不敢麻煩格格,但請格格許我問這位駕車的大哥幾句。」

  南夏雷不會說回紇話,若給盤問,一出聲便會露出破綻。曲英怒道:「大膽!你要盤問我的車夫,那不就是給了我的麻煩麼?你有幾個腦袋,敢阻我的車駕?」

  曲英那裡知道,這個隊長之所以敢如此大膽,是有人叫他這樣做的。

  那個隊長彎下了腰,說道:「小人不敢。但只是問兩句話,也阻不了多少時候吧?」

  曲英大怒,搶過南夏雷的馬鞭「唰」的一鞭就打下去,喝道:「滾開!」

  不料這一鞭剛打下去,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錚、錚、錚的三聲響過,這條馬鞭斷為三截,三枚銅錢跟著落地。馬鞭若給飛刀割斷不足為奇,給三枚銅錢分為三截,這人的功力可就當真是非同小可了。

  曲英手上的馬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大吃一驚,喝道:「什麼人?」

  話猶未了,只聽得有人念道:「阿彌陀佛。曲姑娘何必這樣大的火氣?」

  兩個披著大紅袈裟的僧人突然現出身來,正是無咎與無妄。

  這兩個吐蕃僧人乃是回紇大汗親自禮聘,這次和曲離一同來幽州的。這兩個僧人和曲離也是好友,有十年以上的交情。當年他們三個人在鄂克沁寺敗在空空兒夫妻的劍下,曾經一同在吐蕃隱居了十年,互相切磋,勤練武功。

  這次曲離複出領兵,特別請准大汗,邀同他們隨軍的。曲英見是他們,心頭一震,想道:「這兩個和尚的武功不在我哥哥之下,只盼他們念著和我哥哥的交情了。」

  無咎笑嘻嘻地走到馬車前面,合十說道:「這麼晚了,曲姑娘你到那兒去啊?」

  曲英道:「哥哥叫找出城。」

  無妄道:「幹什麼?」

  曲英道:「咦,你這出家人也未免太多管閒事了。這是軍令,不好隨便對你說的。」

  無咎笑道:「令兄和我們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他有什麼事情不能和我們說呢?」

  曲英道:「我只知奉令而行。既然我的哥哥什麼事情都可以告訴你們,那你們就問他去吧。他告訴你是他的事,我可不敢壞了軍中規矩,請恕我不奉陪了。」

  曲英是想用緩兵之計,只要出得了城,就會有義軍照應,不怕他們來追了。

  那知無咎、無妄卻不肯依,無妄說道:「真的嗎?那麼令兄也未免太糊塗了,怎能讓你一個單身的女子出城?好,就算你真是奉了你哥哥的軍令,我也要阻你一阻。曲姑娘,我們和你回去一同問過令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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