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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只聽得「轟隆」聲響,一輛戰車在山坡上翻了一個觔斗,滾了下來,在它兩旁的戰車收勢不住,輪軸碰著前一輛戰車,登時也翻倒了。原來空空兒在以天下無雙的輕功飛越戰車的時候,還以迅逾追風的劍法,刺傷了那輛戰車前頭的兩匹馬。

  三輛戰車翻倒,開了一個缺口,段克邪與後隊的展、鐵等人跟著也衝上了山坡。巴大維大喝道:「空空兒休得猖狂,試試我的本領!」策馬疾馳而下。

  段克邪道:「師兄,這人是回紇的第一高手,本領在泰洛之上。」空空兒笑道:「我知道了,我正要會他。你照應後隊吧。」

  空空兒一聲長嘯,把手一揚,一道藍灩灩的光華電射而出,這是淬過毒藥的匕首。空空兒自從成名以後,就沒有使用過暗器。不過這次他飛出匕首,也並非是要殺巴大維,而是要殺他那匹坐騎。因為空空兒長於步戰,不願在地上與騎著馬的巴大維交鋒。

  巴大維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飛來的暗器有毒,喝道:「用有毒的暗器算得什麼好漢?」口中吆喝,橫刀就去撥打。不料空空兒的暗器功夫比呂鴻秋還更高明,看是射人,實是射馬。那支匕首看來明明是朝著巴大維面門飛來的,巴大維橫刀撥打之時,那支匕首卻忽地往下一沉,「卜」一下響,刺入了馬的腦袋。那匹馬一聲長嘯,四蹄屈地,登時把巴大維摜下馬背。

  空空兒哈哈笑道:「你殺了我徒弟的坐騎,如今我也殺了你的坐騎,算是扯了個直。又不是打你,你慌什麼?」巴大維怒道:「好呀,空空兒你欺人太甚,我與你拼了!」空空兒笑道:「你欺負我的徒兒,我就要欺負你,你怎樣?你拼了命又能奈我何哉?」

  巴大維氣得七竅生煙,更不打話,一刀就向空空兒橫劈過去。空空兒短劍一劃,「唰」的一聲,火花四濺。巴大維刀頭的鋸齒斷了兩齒,但他那一刀從空空兒的頭頂削過,要不是空空兒的輕功超卓,在危險絕倫之際恰恰閃開的話,也幾乎給他削去了一層頭皮。原來巴大維是用鋸齒刀來使出劍術的招數的,空空兒一來是初次遇上這種怪招,二來他也是有點輕敵,故而險些兩敗俱傷。

  空空兒心中一凜,並非是由於敵人的本領,而是凜然於自己的毛病復發,心中想道:「鐵摩勒有次與我談論武功,曾有言道:『獅子搏兔,也應用全力。』他的說話是針對我慣於輕敵而發的,我怎麼忘了?這廝既然是回紇的第一高手,手底也的確有幾分『硬份』,我應該稍加小心才是。」

  空空兒心念電轉,迅即還招,巴大維把長劍用作大刀來使,一劍劈下,左手的鋸齒刀則以劍木的招數逕直刺出,刀劍交擊,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來對付空空兒。空空兒笑道:「你的武術獨創一家,也算得是不錯的了。不過,要想傷我,卻是萬萬不能。」話猶未了,只見一道寒光,耀眼生輝,巴大維的刀劍交擊,連空空兒的衣角都沒沾著。巴大維立足不穩,空空兒已是如影的疾撲過來。巴大維也委實了得,身形向後一仰,橫刀護著面門,「颼」的一聲,空空兒的短劍從他頭頂掠過,雖是傷他不著,也險些削去了他的一層頭皮。巴大維迅即還了一招「李廣射石」,挽劍刺他手臂。

  空空兒哈哈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們這兩招算是打成平手。再來,再來!」從他頭頂掠過,回過頭來,又與巴大維交手。

  原來空空兒的脾氣近年來雖然改了許多,但俗語說:「江山易改,品性難移。」雖然改了許多,但爭強好勝之心究竟還未能完全去掉。是以他剛才給巴大維一刀從他頭頂削過,他也立即要還以顏色,同樣的一劍從他頭頂削過。其實剛才那招,他已削斷巴大維刀頭的兩齒鋸齒,而巴大維沒傷著他,算起來還是他佔了上風的。

  巴大維面紅過耳,把空空兒的話當成譏諷,怒道:「空空兒,你也不過贏了我的一招,就如此妄自尊大,目中無人了麼?」

  空空兒怔了一怔,說道:「你臨危不亂,不愧回紇第一高手之稱,我是誠心讚你的,你怎麼反而罵起我來了?」

  這「臨危不亂」四字,聽在巴大維的耳中,又似一支匕首似的,令他感到刺耳鑽心。空空兒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此時他已不敢有絲毫輕敵之心,每一招都是攻守兼施,使出他的看家本領。

  武學有云:「一寸短,一寸險。」空空兒以匕首般的短劍進招,便似近身肉搏一般,但見劍光飄逸,劍花錯落,虎虎風生。短劍所指,處處都是巴大維的要害穴道。巴大維腳踏五門八卦方位,步步後退。但他雖然是步步後退,一刀一劍,卻也防禦得十分嚴密,步法招數,絲毫不亂。十招之中,也能還攻三兩招。空空兒的「一劍刺九穴」的袁公劍法,急切之間,竟也未能刺著他的穴道,破得他的「刀劍互易」的招數。

  空空兒越戰越是精神,頓然間但見四面八方都是空空兒的身影,巴大維也不能不把招數加速,過了一會,只見劍光刀影,在旁人看來,連敵我兩方都分不清了。

  回紇的眾軍官,一來固然是因為插不進手去,二來段克邪等人亦已殺到,他們要保護拓跋雄,因此也顧不得巴大維了。

  拓跋雄在段克邪即將殺到的時候,連忙說道:「咱們還是避他一避。」於是在泰洛諸人保護之下,匆匆而逃,連軍旗也來不及收起了。段克邪追上前去,與泰洛交手了十餘招,展、鐵諸人未到,段克邪武功略勝泰洛,在十餘招之內,未能敗泰洛,拓跋雄已經躲進大軍之中,去得遠了。他棄了帥旗,混在大軍之中,誰能認識出是他?而且這種奇兵突襲,時機稍縱即逝,待得展、鐵等人攻上這座山丘,拓跋雄在大軍保護之下,他們這支奇兵也就難以衝破敵方的大軍,把拓跋雄俘虜了。結果是只佔領了敵方的一個陣地。

  拓跋雄一走,泰洛無心戀戰,跟著也跑,段克邪無暇追他,回轉來看他的師兄與巴大維激戰。

  巴大維被空空兒迅逾追風的劍法迫得不能不把招數加速,但空空兒的快劍是使慣了的,而巴大維的「刀劍互易」招數一使快了,功力就難以發揮,而且他又不習慣於使用快刀快劍,因而也就加倍吃力。不過半炷香的時刻,他已是大汗淋漓,衣衫盡濕,氣喘吁吁。

  驀然間,巴大維忽地發覺拓跋雄等人都已走了,這座山丘上只有他一個人,而敵人則有和他交過手的段克邪以及其他見過的展伯承、劉芒等人,都已在他的周圍觀戰。

  巴大維這一下吃驚真當是非同小可,吃驚之中還帶著幾分氣憤,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實在想不到他的自己人竟會棄他而去,拓跋雄是主帥身份,臨危避敵,猶有可說,最不該他認為是「好友」的泰洛,臨走之時,竟也不向他打個招呼。

  空空兒喝道:「小心了!」一劍閃電般地刺去。巴大維本來就是敗象已露,此時見泰洛等人棄他而去,更無戰意,空空兒雖在出劍之前,提醒了他,這一劍他仍是無法招架。只見劍光一閃,他的手腕突然好像被利針刺了一下似的,鋸齒刀不由得噹啷墜地。

  空空兒這一劍其實還是手下留情,他的力道使得恰到好處,只是在巴大維的虎口輕輕點了一下,令他的鋸齒刀脫手便算。倘若空空兒真要使出殺手的話,這一劍大可刺傷他的關元穴,令他一隻手臂變成殘廢。

  巴大維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空空兒手下留情,他心中自然明白。這剎那間,他不覺意冷心灰,又是羞慚,又是沮喪,突然間就把右手的長劍向自己的胸膛一插。可是他出手自戕,動作雖然十分之快,但空空兒卻比他更快,就在他的劍尖堪堪刺到胸口的時候,空空兒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就把他的長劍奪去,而且立即又把他的鋸齒刀也拾了起來。

  空空兒哈哈一笑,說道:「巴將軍,你已經擋了我的一百二十六招了。當今之世,能與我交手到百招之外的,不是我妄自吹牛,實在沒有幾人。你擋了我的一百二十七招,也實在堪稱武林高手了。說老實話,我對你很為佩服,你何必自盡。留下來,咱們將來還可以切磋切磋武功。」

  空空兒誠心誠意他說了這一番說話,就把鋸齒刀與長劍交還巴大維。巴大維面上一陣青一陣紅,接過刀劍,說道:「好,多謝你不殺之恩,我算是交了你這個朋友了。從今之後,我隱居深山,閉門不出,再也不為回紇效力。待我練好了功夫,那時我再下山,向你請教。」說罷,刀劍交擊,鋸齒刀與長劍同時斷為兩截。

  巴大維自毀刀劍,眾人都是一怔。只見巴大維把斷刀斷劍棄於地下,說道:「空空大俠,我斷刀毀劍,略表心意,十年之內,絕不與你為敵。十年之後,我的武功若有寸進,再來與你切磋。」說罷,回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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