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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激戰中泰洛劃了一道圓弧,一抓向褚葆齡抓下。褚葆齡用個「風颳落花」的身法,身形一側,閃開他的擒拿。

  那知泰洛這招乃是虛中藏實,式中套式的招數,指向褚葆齡的攻勢不過是個誘著。褚葆齡身形閃開,他的掌鋒一轉,倏的就向劉芒的琵琶骨抓了下去。褚葆齡閃過一邊,救已不及。

  眼看泰洛的毒掌就要抓著了劉芒,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得「叮」的一聲,來勢極疾。這人敢用發聲的暗器,不啻是給敵人先來一個警告,暗器的手法自是高明之極。

  泰洛聽風辨器,吃了一驚,原來這顆小銅鈴乃是向他腦後的死穴打來的。黑夜外間混戰之中,此人尚未衝進帳內,而所發的暗器竟是認穴不差毫釐!

  泰洛只好暫且放鬆劉芒,反手一彈,「錚」的一聲,把那顆小銅鈴彈得倒飛回去。喝道:「偷施暗器,算得什麼好漢?有膽的進來見個真章!」

  劉芒大喜道:「三叔、三嬸,快來!」褚葆齡恐防泰洛傷害劉芒,一招「玉女投梭」,刺他背後的「風府穴」。她因見劉芒遇險,這一招就不禁犯了急躁的毛病。泰洛喝聲:「撒手!」長袖一揮,捲著了褚葆齡的劍柄,褚葆齡的青鋼劍果然應聲落地。

  就在此時,只聽得一個女子的聲音笑道:「這廝要會好漢,宇哥,只好由你和他較量了。」聲到人到,一男一女,正是獨孤宇和呂鴻秋這一對夫妻。

  泰洛捲了褚葆齡的青鋼劍,隨即便是轉身發掌,獨孤宇來得恰是時候,摺扇一指,對準了泰洛掌心的「勞宮穴」。這「勞宮穴」也是人身死穴之一,泰洛若不收掌,那就是送上去讓敵人點他的死穴了。

  泰洛心中一凜,知道碰上了點穴的大名家,當下斜身滑步,發出反手陰掌,以掌背護開了獨孤宇的摺扇,避免給他點著「勞宮穴」,喝道:「來的可是鐵扇書生獨孤宇麼?」

  獨孤宇朗聲說道:「不錯。你——」此時他們已是正面相對,獨孤宇剛一開口,只覺一股腥風直衝口鼻。獨孤宇斜走一步,大怒喝道:「原來你就是殺害我劉大哥的那個兇手。」

  要知他們都是成名人物,雖是初會,但對彼此的家數早有所聞。獨孤宇已知殺害劉振的是個使毒掌的回紇人,名叫泰洛。故此如今和泰洛一交上手,就知道他是誰了。

  獨孤宇不算得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人物,但也勉強躋得進一流高手之列。吸了一點毒氣,對他傷害不大。當下避過正面,立即側襲,斜身上步,揮扇進招。

  泰洛一招「游龍探爪」,抓他扇柄,左掌隨即撲面打來。獨孤宇身形向後一仰,倏然間一個滑步,扇頭又已點到泰洛脅下的「癒氣穴」。泰洛寸步不移,卻暗運內功,吞胸吸腹。獨孤宇的扇頭就差那麼半分,未能觸及他的身體。說時遲,那時快,泰洛大喝一聲,雙掌已是向他脊椎猛擊下去。泰洛身材高大,比獨孤宇高出一個頭,這一下雙掌俯擊,當真是極為厲害的殺手。倘若給他打著,脊骨定然折斷無疑。

  獨孤宇是點穴名家,身手極為矯捷,泰洛出手固然是又狠又快,但他只是一飄一閃,便躲過了。泰洛讚道:「躲得好快!」雙掌一圈,盪開他的摺扇。

  獨孤宇聽得敵人似讚實諷的這句說話,臉上一熱,喝道:「休得猖狂!」摺扇一張,當作五行劍使,橫削泰洛抓來的手指,泰洛化掌為拳,一個「沖天炮」擊去,拼著皮肉受傷,便要打落他的摺扇。

  獨孤宇摺扇朝他面門一撥,引開他的目光。泰洛一拳打空,獨孤宇的摺扇一合,閃電般的便點向他胸口的「璇璣穴」。這一下變招,頗出泰洛意料之外,百忙中要想運功抵禦也來不及,迫得後退三步。

  獨孤宇冷笑道:「你躲得也不慢呀!」如影隨形,跟踪急上,泰洛怒道:「叫你這窮酸知道我的厲害!」雙掌如環,掌風呼呼,掌力向四方盪開。獨孤宇疾攻七招,都給他的掌力震歪了摺扇的落點。

  獨孤宇的摺扇點穴是武林一絕,武學有云:「一寸短,一寸險。」他的摺扇不過一尺三寸,比尋常的判官筆還要短得多。幾乎等於是與泰洛近身肉搏,摺扇所指,處處都是泰洛的要害穴道。泰洛的掌力雖然能震歪他的落點,可也不能不全神貫注,只恐稍有疏虞,便著了他的道兒。

  但泰洛也有佔他便宜之處,一來泰洛的功力勝他一籌,二來泰洛使的乃是毒掌。獨孤宇也必須全神貫注,不能讓他的毒掌沾著。又因獨孤宇的點穴手法雖是第一流,而內功卻還未到第一流的境界,故此在泰洛所發的毒氣腥風籠罩之下,時間稍長,也自不禁有點頭暈目眩。

  褚葆齡與劉芒正要上前夾攻,呂鴻秋道:「你們退過一邊。」她號稱「金鈴女俠」,其他的本領不是第一流,打暗器卻是第一流的手法。隨手摘下綴在衣裳上的小銅鈴,便接二連三的向泰洛打去。

  泰洛運足掌力,打落了呂鴻秋的三顆銅鈴。可是第四顆卻從空門打進,泰洛閃避不及,給她打個正著。饒是泰洛內功深湛,也給她打傷了一條肋骨。

  泰洛怒道:「你們夫妻倆並肩齊上吧!」言下之意,是冷諷他們已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不應不顧江湖規矩,聯手打他。

  呂鴻秋斥道:「你在槐樹莊欺負我的哥哥,我與你還講什麼江湖規矩?」一揚手又是三顆銅鈴,分作上中下三處打他穴道。

  獨孤宇鬆了一口氣,掏出一個只有五寸多高的羊脂白玉瓶,內中有幾顆碧綠色的藥丸,叫道:「芒侄,接下。給木里將軍服一顆藥丸。」

  獨孤宇家傳的解藥毒丹十分靈敏,當年竇元著了王燕羽的獨門餵毒暗器,便是求得他的解毒丹才能免掉三年的磨折的。木里是給泰洛用「隔物傳功」的本領所傷的,所受的毒當然不如直接給他的毒掌打中那麼厲害。而木里的內功也頗有根底,服下了一顆解毒丹,不過一盞茶的時刻,已是恢復了六七分氣力。倏地就跳起來。

  木里說道:「外面情形不知怎麼樣了,請你們兩位出去幫一幫忙。」劉芒看見獨孤宇夫妻已經穩佔上風,便道:「齡妹,這裏用不著咱們了,咱們外面廝殺去。」這是他們二人分別了一年多之後,褚葆齡重新聽他叫的第一聲「齡妹」,心中也是不覺有又酸又甜的感覺。

  獨孤宇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外面的胡笳之聲已是越來越少,而在嘈嘈雜雜的呼喝聲中,可以聽得出許多漢語。獨孤宇哈哈笑道:「不用去看,敵兵已是即將全軍覆沒了。」

  原來獨孤宇這支援軍恰好是在三更時分趕到,聽得這邊有事,立即來援。泰洛的這隊騎兵只是先鋒部隊,人數不多,在師陀與漢人的聯軍夾擊之下,不過半個時辰,已是傷亡殆盡。

  木里說道:「好,現在輪到我來報仇了。」陡地一聲大喝,提起了鐵棍,便來再戰泰洛,喝道:「你我是敵國交鋒,我可是無須與你講什麼江湖規矩。」一棍打下,泰洛待要招架,獨孤宇的摺扇又已指到他的穴道。

  泰洛在獨孤宇夫妻夾攻之下,已是應付不來,何況又添上一個木里。木里雖然只是恢復了六七分氣力,也還是一個相當扎手的勁敵。

  泰洛無心戀戰,雙掌交擊,盪開了獨孤宇的摺扇,一個倒縱,猛的就向呂鴻秋撲去。呂鴻秋的暗器打遠不打近,獨孤宇知道妻子的武功決計不是泰洛的對手,當下大吃一驚,連忙趕去救援。

  泰洛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把獨孤宇引到呂鴻秋這邊,他中途一個轉身,已是衝出了帳幕。獨孤宇夫妻與木里等人追出,只見泰洛早已打傷幾個衛士,混亂中奪了一匹坐騎,在黑夜中逃走了。

  木里怒氣未消,但他是主帥身份,卻也不敢魯莽。當下止步不追,先行判斷敵情。

  泰洛這隊騎兵精於騎射,戰鬥力甚強。在師陀與漢族聯軍的包圍之下,雖然傷亡殆盡,仍有數十騎突圍而去。

  木里心中想道:「泰洛是回去請兵的,回紇派來的援軍,絕不會僅僅是這區區一兩千人,看來只怕乃是先鋒部隊。黑夜中追去,若是碰上回紇大軍,那就反有被包圍的危險了。不如等待天明,判清形勢,再作處理。」於是鳴金收兵,命令將士各自回營休息,養好精神,準備迎接明天可能遭遇的更激烈的戰鬥。另一方面,則選出一隊精兵,加強警衛。

  劉芒與褚葆齡自告奮勇,登上山頭,擔當瞭望。此時已是將近四更的時分,月影西斜,殘星明滅,從高處望下去,大草原就像是一個沉睡的巨人,風過處,草原上捲起千層波浪,風吹草低,獵獵作響,就像巨人的呼吸。

  劉芒不覺嘆道:「不到塞外,不知天地之遼闊。如此豐饒的草原,可不能容回紇鐵騎蹂躪。」

  月光下只見褚葆齡眼角掛著晶瑩的淚珠,但臉上卻是一派喜悅的神情,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

  劉芒道:「齡妹,你想什麼?」褚葆齡輕聲說道:「嗯,我所想的和你一樣。」

  他們二人經過了許多風浪,久別重逢,本來大家都是感到有點尷尬,萬語千言,不知從何說起的。想不到他們的談話卻是這樣的開了頭,絲毫沒有涉及私情,但彼此之間的情意卻又隱隱相通。

  半晌,劉芒說道:「齡妹,離開穆家莊那天,我很對你不起。我是有所誤會,並非存心不理睬你。」褚葆齡道:「我,我也是有意激惱你的。那位、那位龍姑娘呢?」劉芒只道褚葆齡還懷著心病,訥訥說道:「龍成芳麼?她、她和我同行幾天,半路走了。」

  褚葆齡微微一笑,似乎這早在她意料之中,並不感到驚詫,說道:「我知道你和她合不在一起的。」

  劉芒怔了一怔,說道:「你一向是有點誤會的,何以現在又知道了?」

  褚葆齡道:「後來我仔細想想你們兩人的性情,你是一個不大為自己打算的人,而龍姑娘卻好似只為了她自己。你,你不惱我說得坦率吧?」

  劉芒面上一紅,說道:「你說得對極了。我也時常為自己打算的,不過並非完全為自己打算罷了。龍姑娘看來是性情爽朗,有時也有正義之感,可是她的行事,卻差不多都是為自己打算的。你一語道破我和她合不來的原因,當真是我的知己。」

  褚葆齡也不由得臉上一紅,說道:「你別誇讚我了,我實在也很慚愧呢。你可知道我怎麼會來到此地的麼?」正是:

  肯為私情忘正義?要經風雨練新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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