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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笑了之後,卻忽地又流下淚來,說道:「只可惜我養的這幾頭畜牲全都死了。」

  展伯承安慰他道:「但你已給它們報仇了,而且你是要參加義軍的,帶著老虎和豹子走,嚇壞了咱們的馬匹也不好。事情有輕有重,幫義軍打回紇兵是大事,養幾頭野獸是小事。無須難過。」

  浩罕這才破涕為笑,說道:「不錯,不錯,你說的道理我明白,義軍缺糧,這幾頭畜牲死了,讓義軍吃了也好。」

  烏獲說道:「現在不愁缺糧了,回紇兵遺下的乾糧足夠我們吃了。你愛惜這幾頭猛獸,它們也給義軍立了功,我們何忍吃它?好,把它們都禮葬了吧。」

  烏獲很喜歡浩罕的純厚誠樸,心裡想道:「此人本領高強,難得又懂得馴獸,將來打跑了回紇兵,他還會有更大的用處。」

  要知師陀國是草原和山地的國家,最適宜於畜牧,若是有辦法把山中的野獸馴養起來,變為家畜,對師陀國的利益自是難以估計。

  烏獲不僅是匹夫之勇,眼光也相當遠大,在這抗暴最艱苦的時候,他已看到了勝利的前途了,想到了未來的建設了。烏獲也是獵人出身,懂得浩罕的感情,埋葬了浩罕的這幾頭猛獸之後,與浩罕談得十分投機。於是浩罕正式參加了義軍的隊伍,同往北芒山。這支義軍經過了這場激烈的戰鬥,傷亡過半,所剩下的也不過百來人了。但他們的敵方則是差不多全軍覆沒,義軍掩埋了同伴的屍體,繼續前進,士氣越發昂揚。

  兩日之後,到了宇文虹霓主持的義軍總部所在之地──北芒山。上了山無人迎接,一眼望去,只見山頭無數燒毀的柵欄,遍地瓦礫。展伯承心裡一沉,想不到伏牛山所見的景象竟又見之於今日。看這情形,義軍的大寨只怕已被回紇兵所破。

  烏獲悲憤交加,拔刀劈石,當天立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他話猶未了,只聽得有人接聲說道:「對,咱們的人是死不完的,此仇總有可報之日!」

  烏獲抬頭一看後,只見山洞裡走出一隊衣裳破爛的義軍,約有三五十人,每個人的身上血漬猶自斑斑的,可以想見他們是經過如何慘酷的戰鬥。

  走在前面和烏獲說話的這個人,正是烏獲最要好的朋友木裡。木裡的身份與烏獲的身份相同,是宇文虹霓手下最得力的四個武士之一,他也曾跟宇文虹霓到過中原,認得展伯承與鐵凝。

  烏獲連忙問道:「咱們的女王呢?」

  木裡虎目蘊淚,澀聲說道:「不幸被俘了!」

  此言一出,宛如晴天霹靂,烏獲發了呆,展、鐵二人心裡更是十分難過,想道:「想不到我們還是來遲了一步,卻怎麼對得住楚叔叔?」

  烏獲定了定神,說道:「女王怎會被敵人所俘?」

  要知宇文虹霓的武功在師陀國無人能敵,手下又有三名非常得力的武士,故此烏獲聽了這個消息,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裡說道:「這次是回紇的主帥拓跋赤親自領兵前來,他手下有泰洛和竇元,這兩個人是我認得的。還有一個其貌不揚的矮冬瓜,比泰洛和竇元更厲害,咱們的大寨,就是他作前鋒攻破的。和這個矮冬瓜同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女子,咱們的女王打不過那個矮冬瓜,當時想拔劍自刎,是我奪下了她的劍。唉,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是錯,我保全了女王的性命,與矮冬瓜同來的那個女子卻飛出一條絆馬索將咱們的女王擒了。」

  展伯承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那女子是誰我不知道,但那矮冬瓜一定是雪山老怪之子司空猛無疑了。有司空猛和泰洛、竇元他們三人來攻打山寨,怪不得宇文姑姑給他們所擒。」

  烏獲抑下悲痛,道:「女王是咱們國人擁戴的一面大旗,她雖是被俘,諒敵人也不敢殺她!」

  木裡道:「她一定不會屈服的。」

  烏獲道:「她堅持不屈,敵人更不敢殺她,還要防備她自殺呢。他們若敢殺了咱們的女王,咱們全國的老百姓都要和他們拼命了。敵人雖然兇殘,也會想到其中的利害的。」

  木裡道:「然則咱們就該進行去營救她了?」

  烏獲道:「不錯。但想與敵人講和是不行的,將來只有打進京城,打破天牢,才能夠把咱們的女王救出來。」

  木裡道:「可是咱們新敗之餘,兵力卻實是太少了。」

  烏獲道:「葛什和哈克呢?」

  這兩人和烏、木二人乃是宇文虹霓手下的四大武士。木裡蘊淚說道:「他們二人都戰死了。剩下我一個人,保護不力……」

  烏獲截斷他的話頭道:「不,你們已是盡了力量。現在不是後悔的時候,咱們要想辦法打敗回紇才能救出女王。」

  木裡道:「咱們早已派出各路使者,召集勤王的大軍。現今之計,只有等待他們來了。不過,聽說各處義軍,處境也差不多都是十分艱苦,只怕抽調不出足夠的兵力。」

  木裡說的乃是實情,例如烏獲這一路,就只能請來三百義軍,經過中途的一戰,只剩下一百多人。

  浩罕忽道:「我可以去找些人來。」

  烏獲詫道:「你到那裡去找?」

  浩罕道:「我經常在各處山野打獵。知道獵人聚集之地。他們是知道回紇兵已經侵入我國時,但他們還不知道敵人是如何殘暴。他們又受了矇騙,以為回紇兵是前王的後人請來的,以為誰做王都是一樣,所以沒有參加義軍。我去給他們說明真相,一定會有許多人會跟著我來的。」

  原來師陀約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住在深山,打獵為生的,由於很少下山,不問外事,故此尚未能動員起來。而浩罕則因為曾經幾次目擊敵人的暴行,比那些很少下山的獵人懂得多些。尤其在他參加義軍之後,更明白了許多道理。

  烏獲聽了,大為興奮,說道:「對,咱們師陀國全國的老百姓有百萬之眾,參加義軍的不過數萬,還是少數。你若是找得山裡的獵人出來,那咱們的力量可就要壓倒敵人了。對啦,還有許多農家子弟,像陳大娘母子那樣的人,由於有所顧慮,一時還沒參加義軍的,咱們也可以勸說他們參加義軍。」

  發動百姓才能取得勝利,他們終於摸索到這個真理,於是立刻執行。不但讓浩罕去動員獵人,同時又派了許多人去動員草原上的牧民和農戶。

  北芒山山高林密,最利於小股義軍的活動。烏獲這一小隊人到後,和留守山中的義軍會合,修營建寨,不久又已略具規模,可以重新作為一個根據地了。在這期間,各地「勤王」的義軍陸續來到,但都是小股的義軍,總共也不過二三千之眾。

  北芒山與師陀國的京城之間隔著一個大草原,有七八百里之遙,此時正是暮春三月的時節,在江南是草長鶯飛的大好春光,在寨北卻正是春回凍解,冰雪開始融化的時候。草原上由於冰雪的融化而變得泥濘,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那是不可能的了。

  回紇大軍攻破了北芒山的大寨,又俘獲了女王宇文虹霓,以為大功告成,因此對於義軍的重聚北芒山雖有所聞,卻也不以為意,只當是零星小股,「癬芥之患」,準備等待到融雪的季節過後,再加掃蕩。正是由於這個緣故,小股義軍的滲入北芒山十分順利。

  烏獲幫助木裡整頓軍旅,在告了一個段落之後,便獨自下山,他的計畫是要到京城去做一些工作。一來探聽女王的消息,二來他與京中的師陀國的舊日軍人相熟的頗多,可以和他們進行聯絡,待到義軍反攻京師之時,這一股力量便可起而回應。

  不知不覺,展伯承留在北芒山已是將近半月。這半個月中。他無事可做,日夕與劉芒、鐵凝切磋武功,他和劉芒的友情也大大增進了。

  這一晚月色很好,展伯承不想睡覺,邀劉芒到林間散步。山頭積雪皚皚,山坡已是雜花盛開,紅白相映,在月光下構成一幅特別美妙的景色。劉芒最喜異草奇花,不禁歡喜讚歎。

  展伯承忽地笑道:「我記得我第一天到盤龍穀的時候,就看見你和齡姐編織花環。可惜齡姐今晚不在這兒,要不然你又可以施展手藝了。」

  劉芒說道:「這些過去的事,提它幹嘛?」

  展伯承今晚約他出來談話,是有心給他解開心上的結,於是接著他的話說道:「不,劉大哥,在你或者以為是過去的事了。但我知道,齡姐對你則仍是念念不忘。你想想,倘若她不是為了記掛你,又何必以一個單身女子流浪只為找尋你的蹤跡?她和龍二姑娘是結有梁子的,但她最後又寧可忍受尷尬的場面,到穆家莊去,為的也無非是要見你一面。難道你就一點也不能體會她對你的情意?」

  劉芒默不作聲,但展伯承默察他的神情,卻是看出他頗受感動了。

  展伯承想了一想,說道:「劉大哥,有一句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劉芒說道:「咱們就似兄弟一般,有什麼話不可說的?」

  正是:

  深情幾許憑誰訴,今日知交剖腹心。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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