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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三十回 病中出走情可忍 心事誰知意自憐

  日頭過午之後,褚葆齡就在等待著展伯承回來,直到日影西斜,仍然未見他的蹤跡。褚葆齡空房獨守,不禁心中七上八落,坐臥難安。日間她沒有發高燒,精神也覺得好了一些,心想道:「掌櫃的說那個大夫的脾氣很是怪癖,莫非是小承子請他不動,還在那裡苦求?嗯,但願只是這樣,莫出別的意外才好。我且再等一會,倘若小承子還不回來,我親自上門求醫,也好一探究竟。」

  她試試活動手腳,覺得自己還可以騎馬賓士。

  褚葆齡正在焦慮不安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在這間客店的門口停下來。褚葆齡只道是展伯承已經回來,大為歡喜,正要出去迎接,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贊道:「好一匹坐騎!」

  聽聲音似是一個少女,而且已經下馬,走進客店來了。

  褚葆齡怔了一怔,心道:「這女子的聲音好熟!但她卻怎麼自己誇讚自己的坐騎?」

  悄悄的從門縫裡向外偷窺,一看之下,不禁又驚又喜。

  這少女不是別人,竟是鐵凝。客店外,有一個小廝正在洗刷褚葆齡那匹坐騎,見有客人來到,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接過鐵凝的馬韁,將她那坐騎牽去喝水。

  褚葆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鐵凝讚賞的並非自己的坐騎,而是她的這匹棗紅馬。武林兒女都是喜歡駿馬的,而駿馬的主人也大多是武林人物,褚葆齡心想:「鐵凝想必是因為看見我這匹坐騎,將她吸引到這間客店投宿了。」

  褚葆齡比鐵凝大三四歲,小的時候也曾經在過一處玩耍的。不過因為鐵凝十歲那年跟辛芷姑學藝去了,她們同在一起的時候,鐵凝還是一個頑皮的小女孩,而褚葆齡則已是一個稍懂人事的小姑娘,故此她們的感情還說不上是知己朋友的感情,褚葆齡與她也當然遠不及與展伯承之稔熟。

  褚葆齡正為著劉芒、展伯承之間的感情糾葛而煩惱,她又知道鐵錚兄妹就在她出走那晚來過盤龍穀,鐵錚兄妹是知道劉芒盜寶之事的,正因為褚葆齡心中煩惱,此時見了兒時的朋友,她本來是應該歡喜的,卻反而想要避免與鐵凝見面了。

  在褚葆齡的心目中,鐵凝還是個絲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她實在有點害怕鐵凝向她問起劉芒的事情,教她不知如何解說。褚葆齡心想:「我暫且不出去見她,且待小承子回來再說。」

  心念未已,只見鐵凝已找著了掌櫃,問道:「有房間嗎?」

  掌櫃的打量了她一眼,說道:「小姑娘,就只你一個人麼?」

  唐代的社會風氣,男女間的差別不大。並不如後世之嚴格講究「禮法」,女子不以抛頭露面為恥。這種風氣,在北方尤其如此。所以一個單身女子出門,也是司空見慣之事。不過,因為鐵凝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這掌櫃的才多問她幾句。

  鐵凝道:「怎麼?你這間客店不許單身客人投宿的嗎?」

  掌櫃的賠笑道:「不是這樣說。但小姑娘你沒大人作陪,這個──」

  鐵凝一瞪眼睛,說道:「哦,原來你是怕我沒房錢付你。好,你把這錠銀子拿去,我只住一晚,房錢飯錢都算在裡頭,不夠的我補,多餘的免找。」

  鐵凝給的也是一個十兩重的元寶,莫說一天的房飯錢,半個月都足夠有多。掌櫃的吃了一驚,心道:「怪不得王瞎子給我算命,說我今年是交了運。接連兩日,就來了兩個財神,而今天這個小姑娘比昨天那個相公還要豪闊!」

  可是這掌櫃的待要接她銀子,卻忽地想起已經客滿,不由得又苦起臉來。

  鐵凝道:「怎麼,你還嫌不夠?」

  掌櫃的道:「不是,不是。小店實在是沒有空房。」

  鐵凝怒道:「我不相信,若是沒有空房,你何不早說?」

  掌櫃道:「小姑娘別生氣,且待我想個兩全之法。嗯,我這裡有位單身女客住一間房,若是你肯和她同住,我就去和她說,看她願不願意。出門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或者她會答應的。」

  店小二插口道:「你說的是那位有病在身的女客嗎?她有弟弟作伴,恐怕這個、這個不大妥當吧?」

  掌櫃道:「你懂什麼?她有病在身,就正要人陪,弟弟總不能整晚陪著她。小姑娘,你別瞪眼擰眉,這位女客並非得了什麼重病,只是稍稍著了點暑。」

  這掌櫃的財迷心竅,異想天開,一方面覺得褚葆齡這對姐弟容易說話,一方面以為鐵凝是個小姑娘容易哄騙,所以想出了一個自以為「兩全其美」的辦法。

  鐵凝把銀子收回,說道:「我不喜歡陪伴病人。」

  掌櫃的連忙叫道:「慢走,慢走。我想起來了!我有房間給你!」

  鐵凝其實也不想走,原來她正是為了找尋展伯承而準備到揚州去的。她聽掌櫃的說是「姐弟」二人,禁不住心中一動,想道:「莫非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此時聽得掌櫃的說有房間,心中暗暗歡喜,卻假生氣的樣子,罵那掌櫃道:「你又說沒有房間,怎麼現在又有了?」

  掌櫃的賠笑說道:「有個客人訂了房間,他要明天才來。」

  那小廝似乎是有點害怕的神氣,忽地插嘴說道:「掌櫃,你怎麼料得准他是明天才來,要是今天來呢?」

  掌櫃的斥道:「我當然知道。用不著告訴你,也用不著你多嘴。」

  鐵凝雖然是年紀輕,世故淺,從他們的對話中也聽得出此事定有蹊蹺,但她急於要在這客店住下,因此也就不去追究了。

  待到那小廝給她打水洗臉的時候,鐵凝才裝作漫不經意的和他攀談道:「你們這間客店生意倒是很好啊,房間在早幾天就有人訂下來了。那是甚麼樣的客人?」

  要知若在通都大邑,大客店有人預訂房間,那是常有的事。但在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市鎮,這樣的事就很不尋常了。

  那小廝囁囁嚅嚅地說道:「這個、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最好你去問我們的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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