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慧劍心魔 | 上頁 下頁
一〇九


  群雄方自一驚,卻見司空猛非但沒有追擊,反而蹌蹌踉踉地倒退幾步,仔細看時,卻原來他的一臂已經受傷,袖管穿了一個小孔,血珠滴了出來。看出並非受了重傷,但畢竟是受了傷。

  南秋雷拍掌笑道:「好呀,你這廝說受了傷就向辛老前輩磕頭的,還不磕頭!」司空猛「哼」了一聲,回頭一指辛芷姑,似乎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奇怪的是辛芷姑也一言不發。

  宇文虹霓見辛芷姑面色有異,連忙上去扶她。仔細瞧時,只見辛芷姑嘴角沁出血絲,原來她不但是頭上的銀簪給司空猛彈落,同時還受了掌力震傷,不過她不肯示弱,把一口鮮血吞了回去,所以旁人不知她是受了傷。

  辛芷姑不肯要宇文虹霓扶她,自己走了回去。那一邊西門旺也出來接他的師弟,司空猛只是左臂給辛芷姑割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傷得其實還沒有辛芷姑之重,不過他大言在先,此時既是兩敗俱傷,深覺面上無光,也不敢說話了。

  竇元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看出辛芷姑是受了傷,卻不知孰輕孰重,他與西門旺、泰洛等人悄悄商量了幾句,便站了出來,朗聲說道:「這一場兩方同時受了傷,一個斷了銀簪,一個碎了衣裳,就算打個平手吧。」

  周同見辛芷姑並無異議,樂得表示大方,說道:「客人們比武切磋,勝負無須太過認真,竇舵主說平手就算平手好了。貴方的朋友那位出來賜教?」

  竇元忽地縱聲笑道:「如今已是日上三竿,時候也不早啦,咱們助拳的朋友很多,一個個若比武切磋下去,只怕三日三夜也打個不完,今日是咱們兩幫的生死之鬥,依我之見,也不必逐個麻煩朋友了,來個痛痛快快如何?」

  周同劍眉一豎,說道:「竇舵主,你意欲如何?」

  竇元哈哈笑道:「依我之見麼,最好就是來個快刀斬亂麻!周舵主咱們兩個『正主兒』作一場生死戰,咱們兩邊的人,不論是本幫的兄弟也好,請來的客人也好,倘若不甘寂寞,也盡可各自找個對兒,殺個痛痛快快!」

  竇元提出的辦法其實即是雙方混戰,不過在混戰中也有例外,這個「例外」,即是他要和周同單打獨鬥,決一生死。

  原來竇元默察雙方的實力,一場一場單打獨鬥的話,對方的段克邪夫妻是幾乎可以立於不敗之地,倘若空空兒也趕了到來,更是無人能夠敵他。但論高手之多,自己這一邊卻勝過對方,所以混戰的話,就決不會吃虧。至於說到他自己,他是完全有自信可以擊敗周同的。

  周同也自知未必打得贏竇元,但他是一幫之主,且又有言在先,當然也不甘示弱,於是說道:「好,我與你先打一場,決了生死再說。免得連累多人。」周同的意思是他們兩人決了生死之後,雙方的混戰都可以避免。原來周同也有獨門絕技,他是拼著與竇元兩敗俱亡的!

  竇元正合心意,大笑道:「這就更爽快了!好,就這麼辦!」

  他們兩人正要下場,展伯承與褚葆齡忽地雙雙躍出場心,叫道:「且慢!姓竇的,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竇元怔了一怔,怒道:「你這兩個小鬼頭也來搗亂!我說了什麼話不算數了?」

  展伯承道:「你不是說過今日要讓兩邊的人,各自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嗎?好,我現在就要找你報殺父母之仇!」

  竇元冷笑道:「當時我本要殺你全家的,饒了你的小命,我已手下留情了。那時,你媽對你是怎麼說的?」

  展伯承道:「當時,你中了我母親的暗器,要我家解藥交換性命,這才不對我斬草除根,我可不領你的情。不錯,我媽是說過不許我報仇,但她也有言語交代分明,以後不許你傷害我的。但你到盤龍谷傷了我的褚爺爺,又要殺我。哼,只許你殺我,就不許我報仇嗎?」

  褚葆齡接著說道:「我爺爺受了你的暗算,因傷致死,你我之仇,也是不共戴天!」褚葆齡說了,兩人又同聲說道:「周舵主,我們的血海深仇是非報不可,只好請你原諒我們打岔了。寧可我們戰死在這姓竇的手下,這一場你卻是非讓我們不可。要不然,你殺了這個姓竇的,我們的冤仇卻向誰報?」

  周同本來準備與竇元拼個生死存亡,不願牽連別人的,但見他們如此堅決,執意報仇,這種父母、祖父被害的血海深仇,按武林規矩,別人也是不能勸阻的,因此周同儘管在為他們擔憂,也只好退下去先讓他們了。

  竇元早就瞧見他們在周同這邊,不過竇元一直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他打算先除大敵周同,再殺兩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男女,不用消耗自己的力量,但想不到這兩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卻搶先出來要與他算賬,把他計畫好的次序打亂了。

  周同已經退下,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竇元當然不能堅持要和周同先行決鬥。竇元大怒之下,冷笑說道:「好吧,你們一定要賠上兩條小命,我如你們的心願,成全你們!各位英雄你們都聽見了,是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丫頭迫我動手的,可休怪我竇某人心狠手辣,斬草除根!」

  竇元是一個想替代鐵摩勒作綠林盟主的人,因此儘管他其實是想要「斬草除根」,但以他的「身份」殺兩個後生小子,自己也覺得有失顏面,故此不能不假惺惺地交代幾句。

  他這麼一交代同時也含有兩個意思,一是不許別人插手,二是表明了已動殺機。而按江湖規矩,雙方既是自願為私仇決戰,別人的確也是不能插手的,除非是在一方傷亡之後,那又當別論。群雄愛莫能助,都在暗暗為展、褚二人捏一把汗。

  展伯承與褚葆齡並肩而立,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齡姐,原諒我沒有把我的事情告訴你,現在你該明白我不單只是為了你爺爺了。我和竇元的仇恨比你更深,今日我是不論怎樣也要殺他的,記著那招,別和我搶!」

  褚葆齡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不但明白他話語的表面意思,而且明白他沒有說出來的心意。不錯,展伯承最初之所以瞞著她,是因為他當時本領沒有練成,必須躲避強仇,怕她洩漏給劉芒知道,當時他還是不信任劉芒的,但他卻不知褚葆齡已經偷聽了他的秘密,褚葆齡也曾因此而感到不滿。

  但如今,在他們即將和竇元作生死決鬥的前一刻,展伯承還要抽出時間和她說這一番說話,這就是另有一種用心了。他強調和竇元的仇恨比她更深,那是準備捨命去殺竇元,好保全褚葆齡的。他準備使用的那招殺手,是非常冒險的一招,即使成功,也一定會與竇元同歸於盡的。所以他才一再叮嚀,到那最關鍵的時刻不能不使用那招之時,只許褚葆齡和他配合,不許褚葆齡搶著擔當主攻。

  褚葆齡心裏十分感動,想道:「小承子,你是想捨命保全我,卻又怕你死了之後,我心裏不安,我會感到欠你的債,所以才和我說這樣的話。唉,你的用心也未免太苦了。」

  竇元喝道:「你們不是要報仇麼?還絮絮不休他說些什麼?要交代後事也早該交代了!」要知以竇元的「身份」,不便先行出招,是必須等待他們動手的。

  褚葆齡忍著眼淚,說道:「小承子,你的事我早已知道,不管如何,我這一生是感激你的!」

  竇元喝道:「你們究竟想不想打?」

  展伯承聽了褚葆齡的話,已是解開了心上的結,滿懷喜悅,說道:「姓竇的,你急於要見閻王麼?好,看招!」兩人的長劍唰的出鞘,一齊向竇元刺去。

  但雖是同時出鞘,也略有先後之分,展伯承用的是「飛鷹迴旋劍法」,迅捷無比,劍招先到。

  展伯承用的這招,劍勢是向敵人的前心逕刺,但內中卻藏有左右盤旋兩個變化。這是專用來破鉤奪之類的招數的。竇元用的兵器是一鉤一盾,展伯承雖然知道對方本領高強,這一招未必就能破他,但卻希望能夠剋制他的護手鉤,削弱對方的威力以利於褚葆齡的助攻,不料他攻得快,竇元的應招更快,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竇元的左手鉤一沉一帶,展伯承的長劍幾乎給他引去。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鉤光閃閃,伸縮不定,竇元早已趁著展伯承受挫之際,登時反客為主,鉤盾盤旋飛舞,向他攻來。展伯承心裏打定了死裏求生的主意,雖驚不亂,長劍一抖,立即也變招對付,一個「摟膝繞步」,劍光劃了一道圓弧,身隨劍轉,「嚇」的一聲,劍尖疾吐,這是一招拼著兩敗俱傷的劍法。

  竇元冷笑道:「好小子,真個要拼命呀!」右手鐵牌助戰,以泰山壓頂之勢,朝著展伯承當頭砸下。他估計展伯承必須移劍抵擋,他的左手鉤就可以乘虛而入,在他身上搠一個透明的窟隆!

  他的估計對了一半,展伯承果然要移劍抵擋,褚葆齡此時的青鋼劍亦已攻到,替展伯承敵住了竇元的左手鉤了。

  褚葆齡用青鋼劍來使出家傳的「五虎斷門刀」的刀法。這套刀法是褚遂畢生心血所創,兇悍無比。但因褚葆齡是個女子,太過兇悍的招數,對女子不大適宜,故此褚遂要她化為劍法,在兵器中,刀是屬剛,勁是屬柔的,化為劍法,就多帶了幾分柔勁。因此褚葆齡使的這路劍法,雖不及她的爺爺原來所創的刀法的霸道,但卻另具剛柔相濟之妙。

  竇元饒是見多識廣,也是初次碰到這路古怪的劍法。而且褚葆齡使的這招,也是拼著兩敗俱傷的打法。竇元心中一凜,迫得把護手鉤往外一封,向左側移了一步。這麼一來,他把鐵牌下壓的勁道也就減了幾分,給展伯承振劍一揮,格過一邊。

  展伯承見褚葆齡冒險攻敵,眉頭一皺,說道:「齡姐,別和我搶!」他怕褚葆齡不肯聽他的話,奮不顧身的便先搶上去,劍光霍霍,連環疾進,竇元給他殺得火起,怒道:「你這小子活得不耐煩了!」鐵牌護身,遮攔得風雨不透,一柄護手鉤儼似銀蛇吐信,玉龍抖甲,迎、送、剪、扎、吞、吐、抽、撤,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驚霆駭電般的貼著他們的兩道劍光飛舞。

  但竇元雖然是口出大言,要想殺傷他們二人也還當真不易。展、褚二人的劍法都是兼具正邪兩派之長的第一流劍法,不過功力稍有不如而已,但兩人配合得當,互相呼應,竇元無法各個擊破,急切間也就奈何不了他們。

  展伯承計畫好的那一套同歸於盡的殺手,必須要有可乘之機才能使用的。在相持的局面之下,竇元也防禦得非常嚴密,展伯承老是想迫他露出破綻,卻一直未能如願。正是:

  英雄兒女同心壯,敢憑雙劍鬥魔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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