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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但沙鐵山豈是鮑泰可比,同一路的手法施之于沙鐵山身上,卻是毫無用處。只聽得「噗」的一聲,展伯承五指如鉤,已把沙鐵山的手腕扭住,沙鐵山猛的一振臂,一條臂膊,登時就似變成一根鐵棒一般,展伯承莫說不能將他拗折,自己五根指頭反而火辣辣的作痛,若不是他也有相當功力,只怕是他的指頭,先要折斷。

  說時遲,那時快,沙鐵山的左掌已是撲面打來,展伯承橫掌一掃,迅即一沉一帶,要想化解對方的掌力,那知沙鐵山的手心意似有一股粘黏之勁,牢牢將他的手掌吸住。

  沙鐵山喝道:「下去!」

  用力要把展伯承推下長江,展伯承退了兩步,也拼了全力頂住。只聽得軋軋作響,原來他用千斤墜的重身法定住身形,船板己給他踏得陷入幾分。幸而這是沙鐵山的座船,船板是用七寸厚的堅實木材造的,這才不至於給展伯承踩裂。

  展伯承扭住沙鐵山的一條手臂不敢放鬆,另一掌又要硬接他的掌力,幾乎連吃奶的氣力都使了出來,雖然不至於便給他推下長江,但也是岌岌可危了。

  當沙鐵山向展伯承動手的時候,仇敖、鮑泰二人則在監視著那對兄弟。

  鮑泰齜牙咧嘴作了一個奸笑,向那弟弟低聲說道:「你肯依從我,我可以替你求情,否則就要把你拋下江心喂魚了。」

  原來鮑泰乃是色中餓鬼,他早已看出這個相貌清秀的少年是個女子。

  這女子給他識破本來面目,又羞又惱,喝道:「放屁!」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啪」的就打了鮑泰一記耳光。

  鮑泰叫道:「臭丫頭,不識抬舉!」

  雙臂箕張,恃著蠻力,便要攔腰抱她。

  年紀較大的那個少年陡地一聲大喝,「呼」的一拳搗出,監視他的這個仇敖是這幫人中的第二把好手,用了一招「天王托塔」,托這少年的拳頭。

  他這一招乃是攻守兩用的招數,只要一托住對方的拳頭,就可以使出「借力打力」的功夫叫對方跌倒。

  那知這少年的拳力有如金剛猛撲,仇敖的手掌碰著他的拳頭,只能化解他的幾分力道,自己反給衝開兩步。少年這一拳餘力未盡,又打著了鮑泰的後腰,鮑泰的本領還不及仇敖,給這少年一拳打了個四腳朝天。

  年紀較長的這個少年一拳擊倒了鮑泰,便不再理會鮑泰,卻向沙鐵山這邊擊來,劍眉一軒,沉聲喝道:「姓沙的,你也知道我是誰麼?」

  沙鐵山昨晚見過這個少年的功夫,知道他的本領只有在展伯承之上,決不在展伯承之下,當下只好放鬆了展伯承,反手一掌,先格開這個少年。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少年退了兩步,沙鐵山也不禁晃了一晃。沙鐵山贊道:「好功夫,你是誰家子弟?」

  這少年雙目圓睜,朗聲說道:「沙鐵山,你可還記得十五年前睢陽之事?當時你曾放冷箭射傷何人?」

  沙鐵山道:「哦!敢情你就是南霽雲的兒子,要為你爹爹報一箭之仇來了?」

  這少年道:「不錯,今日陌路相逢,我南春雷就是要為爹爹報這一箭之仇!」

  原來南春雷的爹爹就是從前與段珪璋並稱「兩大遊俠」的南霽雲。十五年前他們協助唐朝名將張巡死守睢陽,一同殉難的。

  而沙鐵山則是當年為安祿山效力的那個大魔頭羊牧勞的最小一個徒弟。

  當時羊牧勞與南霽雲在亂軍之中廝殺,沙鐵山那時的本領還夠不上去幫忙師父,但他卻在亂軍中從背後偷放冷箭,射傷了南霽雲。其後南霽雲力戰而死,雖說主因是由於眾寡不敵,但中了這支冷箭,卻也不無關係。

  過後數年,羊牧勞被鐵摩勒所殺,沙鐵山因為是羊牧勞的關門弟子,尚未出師,留在師父家中。他把羊牧勞的武學秘本一股腦兒捲逃,銷聲匿息了幾乎十年,練成了師父生前的絕技──七步追魂掌,這才出山的。但他自忖絕技雖成,尚非爐火純青,恐怕不是鐵摩勒的對手,故而不敢在北五省立足,改到江南來開創幫派,成為了長江一霸。他的經歷與鐵牌手竇元大致相同,兩人在黑道崛起之後,遂深相接納。沙鐵山奉竇元為「大哥」,準備在江南另樹一幟,與身在北方的綠林盟主鐵摩勒相抗。

  南春雷則是與妹妹南秋雷準備到揚州找他的哥哥南夏雷的。南春雷自小聽母親說過爹爹的故事,「沙鐵山」這個名字他是牢牢記得的。沙鐵山自報姓名,他就知道這是當年射傷他父親的那個仇人。

  南春雷口中說話,掌底卻是毫不放鬆,沙鐵山力敵南、展二人,左支右絀。仇敖拔出了厚背斫山刀,喝道:「好大膽的小子,竟敢向幫主尋仇,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揮刀來劈南春雷,南春雷一聲冷笑,倏地轉身,也拔出了家傳寶刀。雙刀相磕,火星飛濺。仇敖練的是外家硬功,一身氣力,但卻占不到南春雷的便宜,雙刀碰擊之下,他的厚背砍山刀反而缺了一口,不禁吃了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南春雷已是一個「鳳凰奪窩」反客為主,欺身進刀。

  仇敖使了個「橫雲斷峰」的招數,但卻是封閉不住,只聽得「當」的一聲,他的砍山刀又缺了一口,南春雷的刀尖堪堪就要插到他的胸膛。沙鐵山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反手一掌,迫得南春雷側身閃避,這才解了仇敖之危。

  展伯承趁此時機,亦已拔劍出鞘,平胸刺出。沙鐵山所長的是掌上功夫,仍然不用兵刃。展伯承一口氣刺出了三招九式,他的劍法繼承父母衣缽,兼有正邪兩派之長,招招淩厲。但沙鐵山的「七步追魂掌」更是了得,就在這瞬息之間,他也接連變換了七種掌式,當真是移步換掌,奇妙無窮,把展伯承的劍招盡都破解。

  這一來就變成了展伯承、南春雷二人合鬥沙鐵山與仇敖的局面。仇敖是幫中第二把好手,武功雖然還是比不上展、南二人,但相差也不太遠。雙方強弱搭配均勻,恰恰打成平手。

  另一邊南春雷的妹妹南秋雷則已陷入了群盜的包圍。群盜以鮑泰為首,四五個人打她一個。鮑泰是幫中第四把好手,其他那幾個人武功亦非泛泛,南秋雷展開了輕靈迅捷的劍法,兀自不能突圍。

  沙鐵山這條「座船」雖是比普通渡船大許多,只這前艙的艙面就比得上富貴人家的大廳,但究竟還是地方有限,不能與平地曠野相比。南春雷想過去接應她,乘機打倒幾個較弱的敵人,但卻又受阻于沙鐵山。沙鐵山可以移步換掌,身手矯捷之極,南春雷每走出一步,沙鐵山就總是攔在他的前面。

  敵眾我寡,倘若再打下去,當然是南春雷這邊要大大吃虧。但在這大船上一場乒乒乓乓的亂打,大船雖然堅固,也不能不左傾右側,搖擺不定。更加以長江頗有風浪,大船失了重心,在風浪中拋上拋下,顛簸得也更厲害了。

  沙鐵山心裡想道:「糟糕,倘若不能很快將他們拋下江去,我這條座船只怕也有在長江傾覆之險。」

  南家兄妹和展伯承都是不通水性的,在風浪顛簸之中,都覺胸口作悶,南秋雷更忍不住幾乎就要嘔吐。

  正在他們岌岌可危之際,遠處江面忽然發現一條小船。風帆疾駛,向他們這邊劃來。船頭上站著一個相貌非常古怪的人。

  這個人腦袋很大,身軀卻不到五尺高,看來已有四五十歲年紀,長的卻是一副「孩兒臉」,就像一個「大頭娃娃」!

  天下有這樣異相的只有一人,沙鐵山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這只小船駛來,船頭上站著這樣一個「大頭娃娃」,不由得大吃一驚,心道:「怎的碰上了這個魔星?不知他是否周同的客人?但願他不是來與我為難的才好!」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大頭娃娃」已在哈哈笑道:「陸地上的廝殺我見得多,水上的打鬥我還沒試過。嘿,嘿,倒也打得不錯啊!喂,你們是些什麼人?為的什麼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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