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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辛天雄是個粗豪漢子,當然更不懂得鐵凝的心事,不覺笑道:「真是個小孩子,你的展大哥又不是一去就不回來,你怎麼哭起來了?」

  鐵凝滿面通紅,抽出手來,辮子一甩,說道:「誰說我哭了?好吧,展大哥,你去吧!」

  展伯承一聲「珍重」,跨上馬背,獨自南行。和鐵凝在一起的日子,不覺得怎麼,離開了鐵凝,就不禁覺得旅途寂寞,頗有淒清的況味了。

  一路上展伯承思潮起伏,想到臨別之時鐵凝的奇異神情,心裡很是有點不安,從鐵凝說過的一些話又想到了褚葆齡,「齡姐與劉芒兩相愛慕,這是我早已知道的了。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決計不及劉芒,這個當然也是事實。但凝妹說她心中『只有』劉芒,這卻恐怕未必。她要到揚州去,這件事她本來可以不必告訴楚叔叔的,楚叔叔和我以及山寨中各人的交情她是知道的,莫非她是有意讓楚叔叔把這消息透露出來,好讓我知道?」

  自從褚家那場慘變之後,展伯承總覺得褚遂的祖孫不和,「禍因」乃是由他而起,因之他對褚葆齡也總是感到有點內疚於心,希望得到褚葆齡的諒解。儘管他對他的「齡姐」己不再存有夫妻之望。

  展伯承悵悵惘惘,一路南行,僥倖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這一日到了長江邊。揚州是長江南岸的一個大城市,渡江之後,以他這匹坐騎的腳力,只需一天工夫就可以趕到了。

  卻不料天有不測之風雲,這一天他本來想在黃昏之前趕得上渡江的,只差十餘裡就可以抵達渡口,天上突然刮起大風,轉眼間天黑沉沉,大雨傾盆而降。到了江邊,展伯承已淋得似個落湯雞模樣。這還不打緊,長江上的大小船隻都已躲進安全的港灣避風,一眼望去,但見浩浩長江,波翻浪湧,那裡還能找到一隻渡船?

  幸而渡口附近有幾個竹棚,這是臨江的人家搭蓋,在平常的日子好讓來往的客商歇腳,兼做一點小買賣的。

  展伯承走進一個竹棚,只見裡面黑壓壓的坐滿了人,當中燒著一堆火,這些人正在圍著烤火,還有幾匹馬也系在竹棚裡。展伯承已經有了一些江湖經驗,一聽這些人說話的口音南腔北調,而每個人的身上都是脹鼓鼓的,顯然是藏有兵刃。從這些跡象看來,這些人也顯然是三山五嶽的好漢。展伯承心裡想道:「不知是那個幫會的還是那一處黑道上的人物?來歷未明,少惹為佳。」

  可是他不想招惹人家,人家卻來和他打招呼了。有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好像是代表眾人來歡迎他似的,笑嘻嘻地道:「小兄弟,你這匹坐騎不錯啊!你是打那兒來的?」

  展伯承胡亂答道:「昨日從登州來,不巧遇上了這場大風雨。」

  那人道:「渡江不成,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天冷得很,你來烤烤火吧。」說罷,伸手與展伯承一握,表示親熱。

  展伯承心道:「這人倒還和氣。」

  那知雙手一握,只覺對方五指就似五隻鐵鉗一般,展伯承這才知道對方是假借握手為名,實是考較他的功夫。展伯承心中生氣,卻不說話,暗中一運真力,登時把手掌也變成了一塊鐵板似的,那人「哎喲」一聲,鬆開手指,笑道:「小兄弟功夫不錯啊!來烤火吧。」

  展伯承心裡想道:「管他是什麼人,既來之,則安之。」

  外面雨暴風狂,展伯承除了進竹棚避雨之外,也別無他法,當下便道:「好,烤火就烤火。」

  那些人見展伯承露了這手功夫,都是有點詫異。須知展伯承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他這手功夫雖然未必勝得過在座的每一個人,但也教他們大感意外了。人人都在注意著他,本來嘈嘈雜雜的說話聲音,也突然停止了。

  語聲一停,展伯承卻聽到了「哼哼唧唧」的聲音,卻原來有一個漢子躺在火堆旁邊,臂上裹著繃帶,血水還在沁出,胸衣也一片殷紅,顯然是受了相當重的傷。剛才因為眾人圍著火堆,所以展伯承沒有瞧見。

  這些人讓出一個空位,招呼展伯承坐下,展伯承也不客氣,脫下濕透的外衣,便來烤火。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道:「小兄弟,你餓了吧,吃一塊烤肉,我這裡還有好酒。」

  這人提起一條烤熟了的羊腿,自己先撕了一塊送入口中,接著又拿起一個葫蘆,也是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展伯承。這是江湖上一種避嫌的表示,表示酒肉之中並沒下毒。那人笑道:「小兄弟,你再客氣,那就不夠朋友了。」

  展伯承心想:「這些人看來路道不正,總是小心為上。」

  他不怕下毒,卻怕喝醉,當下只接過羊腿,說道:「我不會喝酒。」

  竹棚裡有看棚的人燒的熱茶,展伯承喝了兩碗熱茶,吃了半條羊腿,身體暖和不少。但他對這班人懷著戒心,還是不願意和他們搭話。

  這些人初時對他很為注意,漸漸也看出了他是個初出道的雛兒,也就不怎麼理他了。那個受傷的漢子換過藥後,好了一些,開始注意到展伯承那匹坐騎,不覺贊道:「好一匹駿馬!」

  坐在他旁邊的一個漢子笑道:「比你今日遇上的那匹胭脂馬如何?」

  受傷的漢子罵了一句粗話,道:「你別挖苦我啦!」

  有幾個漢子起哄道:「喂,這件事情我們還未知道,說來聽聽。」

  忽聽得外面有人接聲說道:「你們鬧些什麼?」

  只見有幾條掛著腰刀的大漢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個形貌粗豪的虯髯漢子。

  竹棚裡的那些人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說道:「大哥,你來啦!」

  虯髯漢子脫下斗篷,立即有人接了過去,替他烘乾。展伯承見這班人對這虯髯漢子如此恭敬,料想一定是他們的首領。

  那虯髯漢子「哼」了一聲,道:「丁老四,你怎麼受傷了?是誰將你打傷的?你有沒有亮出我的萬兒?」

  那受傷漢子訥訥說道:「大哥,小弟、小弟是實在慚愧,損了你的體面。」

  虯髯漢子道:「究竟是誰打傷你的,說!」

  受傷那漢子滿面通紅,旁邊一人替他說道:「是一個大姑娘將他打傷的。」

  虯髯漢子皺眉道:「丁老四,你是不是老毛病發作了,瞧見人家大姑娘長得標緻,就去調戲人家?」

  受傷那漢子連忙分辯道:「不,我是見她騎的馬很好,想奪來孝敬大哥的。」

  虯髯漢子問道:「就只這樣麼?」

  那受傷的漢子道:「在攔劫的時候,也說了幾句開玩笑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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