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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鐵凝道:「你還記得爹爹說過的,段表嬸的故事麼?當年段表嬸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義女,魏博節度使田承嗣一要勾吞路州,二要迫她嫁給自己的兒子,也正是今天領兵來劫咱們的那個田悅。後來段表嬸偷進魏博節度署,夜盜金盒,那金盒是壓在田承嗣枕頭底下的,這才嚇得田承嗣不敢胡作妄為。那次田悅非但未得嬌妻,還失了聘禮,只好自歎晦氣。」

  鐵凝所說的「段表嬸」即是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她在薛家之時,芳名「紅線」。「紅線盜盒」的故事傳播江湖,不但鐵錚兄妹知道,展伯承也是早就聽得父母說過的。

  鐵錚道:「哦,原來你是要師法段表嬸的故智。但當年段表嬸有段表叔幫她,而今日的田承嗣,帳下高手如雲,也恐怕要勝過當年呢。好像那個使尉遲鞭法的軍官,就是一個勁敵。」

  鐵錚還未知道北宮橫比那尉遲俊更強十倍,因為當華宗岱與北宮橫交手之時,他們三人都是陷在重圍之中,未瞧見北宮橫的本領。

  鐵凝道:「段表叔,表嬸當年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比咱們也大不了多少,咱們還比他們多一個人呢。他們敢幹的咱們為什麼不敢幹?」

  鐵錚比妹妹稍微老成持重,但決非膽小。他的性情是一旦有了決斷之後,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向前闖的。在他妹妹說話之時,他也早在心中反復思量過了。

  最「穩當」的辦法當然是先回山寨報訊,但伏牛山與魏博相隔千里之遙,山寨決不能調動大兵來攻魏傅。

  鐵錚心裡想道:「爹爹與杜叔叔要在寨中坐鎮,其他頭目,本領還不如我們。我若回去報訊,爹爹也派不出能人相助,何必令他們操心?」

  鐵凝話聲一落,展伯承被她激起了豪情,首先附和,說道:「好,鐵家妹子,你敢去闖龍潭,我也何懼去探虎穴!」

  鐵凝道:「展大哥已贊同了,哥哥,你呢?」

  鐵錚籌思己熟,微笑說道:「你這條計策不是不可行,但也還要從長計議。」

  鐵凝道:「計議什麼?」

  鐵錚笑道:「魏博的牙兵都是認識咱們的人,咱們總不能這樣騎著馬大搖大擺地進城吧?我看先得有個歇腳的地方,把坐騎寄在那兒,咱們半夜再潛入魏博。還有田承嗣的節度署,我想最少也有幾百間房屋,咱們也應該預先知道裡面的地形和佈置,否則盲摸盲撞,就只能憑運氣了。」

  這些都是鐵凝未考慮到的,不覺一呆,硬著嘴道:「憑運氣就憑運氣,總勝於什麼也不幹。」

  展伯承道:「鐵兄弟想得這樣周到,想必心中已經有數了。」

  鐵錚道:「我倒想起了兩個人來。凝妹。這也是你提醒我的。」

  鐵凝得她哥哥一贊,才又歡喜起來說道:「是那兩個人?我還沒想起呢。」

  鐵錚道:「段表嬸最要好的朋友是誰?」

  鐵凝道:「哦,你是說聶姑姑?對啦,她的丈夫又正是咱們的師叔呢。可是他們夫婦乃是江湖遊俠,行蹤無定,你怎知道他們此刻是在那兒?」

  鐵錚兄妹所說的這對夫婦乃是方辟符與聶隱娘。方辟符是磨鏡老人的關門弟子,與鐵摩勒同一師門,因此在輩分上是鐵錚兄妹的師叔。聶隱娘和他家的淵源更深,她與段克邪的妻子史若梅是異姓姐妹,自小一起長大的。她的父親聶鋒本是朝廷大將,且曾在魏博節度使轄區之內做過鎮守使,和田承嗣常有往來的。後來聶鋒因事不能如朝廷之意,被削職為民(事詳《龍鳳寶釵緣》),前兩年亦已去世了。

  聶隱娘嫁了方辟符之後,盡散家財,和父親舊日在官場中的一班親友都斷絕了往來,夫妻倆雙雙行俠江湖。

  鐵錚說道:「方師叔和聶姑姑不比外人,咱們可以求他們相助。聶姑姑從前是時常在魏傅節度署中進出的,咱們不必勞煩她親自出馬,但至少也可以給咱們作一個指路人。」

  鐵凝搖了搖頭,說道:「能夠找得著他們,當然是最好不過。可是他們行蹤無定,你怎知道他們如今身在何方?」

  鐵錚笑道:「我當然知道,否則我也不會提起他們了。他們就住在離魏博城不過五十裡的一個村子裡。離城不遠,但地方卻很偏僻,是一個山溝裡的村子。」

  鐵凝道:「你說的可是二龍溝?」

  鐵錚道:「不錯,方師叔的老家就是在二龍溝的。」

  鐵凝道:「這個我知道,但你怎知道他們准在家中?」

  鐵錚道:「南叔叔上月曾在潞州道上碰見他們,方師叔告訴他要回老家住三幾個月的。南叔叔為了怕咱們路上失事,曾把這一條路上的可以信賴的幾位爹爹的好朋友告訴我,第一個就是方師叔。我本來想告訴你的,這幾日在路上心情緊張,就忘記說了。」

  鐵凝年紀雖小,心思卻很靈敏,說道:「咦,這裡面有點奇怪之處。」

  鐵錚道:「有什麼奇怪?聶姑姑不願和娘家那班親戚往來,她父親所留下的那間將軍府她早已不要的了,她不是貪慕富貴的人,難道不能和丈夫住到山溝裡嗎?」

  鐵凝道:「不是這個意思。南叔叔不是要到江南劫漕運的嗎?他為什麼不拉方師叔和聶姑姑幫手?方師叔自幼父母雙亡,為什麼突然間又想到要回老家去住幾個月?」

  鐵錚過後也曾想到這兩個問題,但當時卻因南夏雷行色匆匆,沒有細問。當下說道:「南叔叔是絕不會騙咱們的,方師叔和聶姑姑與咱們就像一家人一般,更是絕對可以相信,他們回老家住必有緣故。先去見了他們,你再問聶姑姑吧。」

  鐵凝笑道:「要是方師叔和聶姑姑也不能相信,天下就沒有可信之人了。我當然信得過他們,我只不過好奇而已。好吧,那麼咱們不必等華家父女了,明天早上就去。」

  鐵錚道:「不,現在就去。天亮了路上怕會碰到官兵,露了風聲。你已經吃飽了肚子,該有精神了吧。」

  鐵凝笑道:「就是有點兒想打瞌睡,也好,我且撐著眼皮,待到了方師叔家裡再睡,走就走吧!」

  少年人有一股勁,說幹就幹,儘管十分瞌睡,一騎上馬背,精神也就來了。好在這晚月色明亮,鐵錚雖沒去過二龍溝,卻知道是在魏博城東五十裡的一座山下,從他們現在的這個地點前往,則大約有七十裡路。

  當下鐵錚在前引路,三人三騎,就朝著那個方向夜行。他們的坐騎都是久經訓練的戰馬,夜間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也懂得自行避開兇險之處,選擇合走的路,簡直不須主人分神照料,而且比普通的馬匹白天在平地上走還快得多。

  有一座山作為目標,不至於迷失方向,他們是三更過後出發的,七八十裡路程,天亮沒多久便已到了。

  他們找到了一個一早出來斫柴的樵子,問起了二龍溝方家,這樵子正好是自小熟識方辟符的,雖然覺得這三個少年來得有點奇怪,也還是給他們指了路向。

  方家的屋子是泥磚所砌,外面圍有一道僅僅高逾人頭的矮牆,看得出是剛不久前粉刷過的。這座住宅比之富貴人家的青磚大屋當然差得很遠,但在一個窮山溝裡,卻已有如鶴立雞群。鐵錚等人不必再問,已知道是方家了。

  看這情景,方辟符夫婦料想也在家中,而且要住一段較長的時間,否則他們不會多花工夫粉刷。

  這道矮牆,鐵錚他們要跳進去乃是易如反掌,但他們是小輩,可不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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