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慧劍心魔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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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伯承道:「這麼好的園子,可惜荒廢了。」褚葆齡道:「只我和爺爺二人,怎能收拾這個園子?所以爺爺很盼望你他日能夠重興祖業,再造名園。」 展伯承笑道:「我可沒有這樣雄心。我幫忙你做一個澆花剪草的園丁,那還差不多。好啦,咱們別忙著談論這個園子了,姐姐,你可是答應了教我功夫的呢!」 褚葆齡忽地「格格」一笑,雙頰梨窩隱現,一副頑皮的神氣,說道:「小承子,你是真的想我教你功夫呀?」展伯承道:「那你以為我是什麼?」 褚葆齡道:「我看你是想試我的功夫吧?昨晚半夜三更,你還一個人偷偷的在院子裏練這套小擒拿手法,都給我瞧見了。嗯,小承子,你要試我功夫,這不打緊,但試這一套可不大好,還是試另一套吧。」 展伯承練武十分用功,褚遂日間所教,他往往晚上也抽空苦練,卻不料給褚葆齡偷看了去,說將出來。 展伯承給她道破,不禁臉上一紅。原來這套小擒拿手法,是用於近身搏鬥的。有許多「扭打」甚至箍身打滾的招式,那是對付強敵,不得已而用之的,一用就是殺手。但若同門「試招」,尤其是一男一女的話,練這套功夫,確是有點不大「方便」。 展伯承一時沒想到這層,這也是因為褚葆齡從來不避男女之嫌的緣故。如今聽得她這麼一說,這才害臊起來。 可是褚葆齡是笑嘻嘻地說的,看來她倒是沒有慍惱,而是在作弄展伯承,要看他的窘態。展伯承見她沒有明言,他當然也不好意思再說。當下帶著些兒靦腆,說道:「姐姐,你不歡喜練這套功夫,那就教我另一套吧。」 褚葆齡笑道:「你可知道要投桃報李麼?」展伯承道:「怎麼?」褚葆齡道:「你家傳的武功其實比我家的高明得多,這半個多月,你盡是學我家的,如今也該讓我學你家的了。今天就由你來教我你們展家的五禽掌法如何?」 展伯承也想溫習一下自己原有的功夫,他是個比較誠樸的人,不善講客氣的說話,尤其是對姐姐一般的褚葆齡,他更不能推辭了,便道:「我的功夫還淺得很,不過姐姐要學,我也不敢說個『教』字,咱們就切磋切磋吧。」 他們兩家以前是在一起的,褚葆齡小時候也曾看過展家父子練這五禽掌法,看得多了,也還記得一些,和展伯承練了幾招,居然中規中矩。 展伯承讚道:「齡姐,你真聰明,隔了這許多年,你看過的功夫還沒忘記。」 可是「五禽掌」是一套深奧複雜的掌法,那是模擬五種禽鳥飛翔的姿態,以上乘的輕功來配合掌法的。練了一會,練到了一招拔身縱躍、空中對掌的招數,褚葆齡練得不對,失了重心,展伯承臨時發現,半空中收束不了掌勢,雙掌一交,啪的一聲,褚葆齡便似斷了線的風箏,頭下腳上的跌下去了。 地上有一叢黃菊,平鋪如錦,菊花叢中,隱隱露出一方殘碑。褚葆齡從空中跌下,正是朝著這個方向,頭顱對著那方石碑。 展伯承大吃一驚,褚葆齡這一跌去勢如箭,要是撞著石碑,可就是頭破血流之災!展伯承精熟五禽掌法,在空中可以回翔,一驚之下,本能的生出反應,一個振臂翻身,成了「黃鶯落架」的身法,立即撲下去搶救佳人。 一前一後,相差少許,眼看褚葆齡就要碰著那個石碑。展伯承心裏叫道:「糟了,糟了!」事到急時,無暇考慮,只好盡人事以聽天命,用力一衝,伸出手臂去抓褚葆齡的腳踝。 就在這危機瞬息之間,褚葆齡驀地一個「鶴子翻身」,將頭下腳上的形勢轉了過來,腳尖碰著石頭,身子便似彈弓般的向外一蹦。 這一蹦正好與展伯承碰上,誰都不能避開,也沒想到要避,展伯承伸出的雙臂,就恰恰抱著她的身子。 「軟玉溫香抱滿懷」,展伯承平時雖是與褚葆齡嬉笑無忌,卻從未有過如此親近,不禁心神一蕩,滿面通紅,連忙移開雙臂,但他驚魂未定,雖然沒有再抱著她,但仍是牢牢抓緊了她的雙手,防她跌倒。 褚葆齡臉上也泛起一片紅暈,嬌喘吁吁地說道:「沒事啦。」展伯承道:「嚇死我了。沒事就好!」 褚葆齡把眼望去,只見他額上冷汗如雨,握著她的那雙手,手指也兀自顫抖不休,敢情他真是嚇得傻了,褚葆齡已經說了「沒事」,他還沒想到應該放手。 褚葆齡見他為了自己急成這個樣子,心裏也頗為感動。看著他這副樣子,有幾分歡喜,也有幾分好笑。 褚葆齡笑了一笑,忽地問道:「小承子,你剛才使的那一招叫什麼?」 展伯承道:「叫鴛鴦折翼。」 褚葆齡「噗哧」一笑,說道:「好好的一招掌法,為什麼用了個這樣邪裏邪氣的招名?」展伯承道:「我不知道。我爹爹是這樣教我的。」原來這套掌法乃是他祖父展龍飛生前所創,一代代傳下來的。展龍飛生前是個大魔頭,他所創的新招,十之八九都是安上個殘酷的名字。 展伯承正在說話,冷不防褚葆齡突然手腕一翻,使了一招「小擒拿」手法,反刁著展伯承雙腕,倏然間就把他摔出了三丈開外! 展伯承冷不及防,這一跤倒是摔得不輕,屁股著地,反彈起來,不由得叫了一聲「哎喲!」 褚葆齡「格格」一笑,走過來道:「怎麼,跌得痛不痛?」 展伯承摸摸屁股,道:「不痛。但你為什麼要摔我一跤?」 褚葆齡笑道:「你不是想我教你擒拿手法的嗎?我就是教你:在被敵人擒住雙手的時候,如何反敗為勝?」 展伯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褚葆齡是要甩開他的雙手,不禁又是面上一紅,訥訥說道:「你這一招叫做什麼?」 褚葆齡道:「我這一招叫做煮鶴焚琴。」 展伯承怔了一怔,道:「有這樣古怪的招名?」 褚葆齡笑道:「你有『鴛鴦折翼』,就不許人家有『煮鶴焚琴』了?」 展伯承的心眼雖不及褚葆齡的剔透玲瓏,但也不是傻子,聽了這話,呆了一呆,心中暗唸道:「鴛鴦折翼,煮鶴焚琴;鴛鴦折翼,煮鶴焚琴……哎呀,她是在向我暗示,我這『鴛鴦折翼』是真有此招的,她卻多心了。她心中另有他人,敢情她以為我要從中破壞,要她『鴛鴦折翼』?所以她就要還我一招『煮鶴焚琴』!嘿嘿,這倒不錯,既然『鴛鴦折翼』,做了這樣殺風景之事,那就當然是『煮鶴焚琴』了!」 展伯承心中苦笑,口中卻笑不出來。他呆了半晌,不覺悠悠地嘆了口氣。 褚葆齡見他如此,倒是有點過意不去,輕輕撫拍他道:「小承子,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你惱了我麼?」 展伯承道:「我怎麼敢惱姐姐?」 褚葆齡道:「那麼你喜歡我麼?」 展伯承心中一跳,忍住心酸說道:「我沒有這個福氣。」 褚葆齡道:「你小時候不是說喜歡我,樣樣願意順從我的麼?」 展伯承道:「那是小時候,現在你長大了,就不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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