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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荒山劍氣(2)


  石天鐸「哼」了一聲道:「蒲堅,多年手足,你忍心下得這個毒手,那可別怪小弟無禮啦!」頭也不回,「呼」的就是反手一掌,那蒲堅身法好快,十指一伸一縮,陡的避出了一丈開外,又再撲上,雙臂箕張,十指猛插,真如一只大鳥一般。

  「咕咚」一聲,那蒙古武士跌倒地上,原來是石天鐸要應付蒲堅的攻勢,故此不得不把長鞭放開。那蒙古武士也真了得,身子懸空,被石天鐸轉了這許久,居然跌到地上,一個「鯉魚打挺」,便跳了起來,拾起長鞭,又向石天鐸猛掃。石天鐸雙掌一分,左掌一招,順著鞭勢,向上一拖,將長鞭引開,右掌一招「驅虎歸山」,一粘一引,倏的化為「金鵬展翅」,向外一推,又將蒲堅的攻勢化解了。但見他形如虎撲,掌似奔雷,力敵兩人,仍是攻多守少。不過,他對蒲堅那十指長甲也似頗為顧忌,不敢讓它沾身就用掌力震開,如此一來,那蒙古武士的長鞭倒有了施展的機會,忽而卷地猛掃,忽而攔腰疾卷,抖起一團鞭影,與蒲堅聯手圍攻,頓時與石天鐸打得個難分難解。

  陳玄機也曾從叔伯輩的口中聽過蒲堅的名字,他是西涼的彝人,曾在西涼山中跟一個異人學技,練成了五禽掌法,那十指長甲含有劇毒,若被他插入皮肉,十二個時辰之內,便要血壞身亡,當年張士誠羅致了他,頗為重用。但因他武功不大正派,名頭也遠不如彭和尚石天鐸等人響亮,故此知道他的人不多。

  那蒲堅自恃有獨門絕技,在張士誠帳下之時,本來就對石天鐸等人不大服氣,而今撕開了面,一動上手,存心較個強弱,招招狠毒,淩厲非常。但見石天鐸在十爪撲擊、長鞭飛舞之下,絲毫不懼,掌力發出,隱隱有風雷之聲,蒲堅要不是閃避得宜,好幾次險些被他掌力震倒,而且不論蒲堅身法如何怪異,進招捷如鬼魅,石天鐸卻像周身長滿眼睛,不論蒲堅從那一方面突然撲來,他都能從容化解,不教蒲堅近身,蒲堅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暗暗佩服,心中想道:「石天鐸當年的名氣僅次於彭和尚,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戰到分際,只聽得石天鐸大喝一聲,「呼」的一掌掃過,一棵松樹應手而折,就在枝葉飛舞,塵砂迷眼之際,猛的騰起一腿,將那個蒙古武士踢了一個觔鬥,蒲堅急忙走避,石天鐸反掌一揮,掌鋒搭上了蒲堅的肩頭,蒲堅登對覺得有如烙過一般,火辣辣作痛,踉踉蹌蹌的倒退了十余步,石天鐸正想發話,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青光一閃,七修道人已拔出長劍,挺身攻上,石天鐸愴然說道:「七修道兄,你也來了麼?」七修道人道:「事已如此,我奉了少主的金牌,只有和你拼命了!」唰的一劍,連刺石天鐸的七處大穴!

  石天鐸身形一矮,駢指一彈,倏的長身撲起,只聽得「錚」的一聲,七修道人的長劍給他彈開,再度撲上的蒲堅,也給他的掌力震退,石天鐸這一招使得險極,連躲在大樹背後偷看的陳玄機,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七修道人贊道:「好功夫,看劍!」劍柄一抖,登時卷起了一片寒光,劍花錯落,恍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灑落下來!七修道人當年與彭和尚畢淩虛二人齊名,殊非幸至。适才照面一招,雖然給石天鐸信手化解,那只是雙方初次試招之故,這一下他展出平生絕技,劍法確是驚人,每一招都藏有七種不同的變化,他的道號就是因劍法而得名,這七修劍法據當年彭和尚的談論,雖及不上武當派牟獨逸的達摩劍法神妙,但奇詭之處,卻有過之,除了牟獨逸之外,江湖上的劍客要數他第一了。石天鐸只憑一雙肉掌,單是對付七修道人,已感有點吃力,何況還有一個身法怪異、捷如鬼魅的蒲堅助攻,而那蒙古武士,跌了一跤之後,他皮粗肉厚,沒有摔壞,歇了一會,抖動長鞭,居然又撲了上來。石天鐸在三個強敵圍攻之下,陷於苦戰,應付漸感艱難。陳玄機偷看這一場惡戰,直覺驚心動魄,按說這幾個人都是他父親舊日的同僚,但他不知誰是誰非,難於排解,也不敢出聲呼喚。

  猛聽得石天鐸一聲長嘯,淩空飛起,落下地時,手中多了一支二尺來長的判官筆,叫道:「七修道兄,你逼得小弟和你們拼了!」聲音頗是蒼涼,又帶著幾分激憤。

  但見他「呼」的一掌,判官筆在掌底斜穿出來,七修道人,長劍一封,判官筆筆鋒一轉,點到了蒲堅的眉心,蒲堅一聲怪叫,倒退幾步,那蒙古武士撞了上來,被他筆頭一戮,正中手腕,登時血流如注。石天鐸只發一招,連襲三人,並傷了蒙古武士,看得陳玄機既是驚奇,又是佩服。

  七修道人見他掌筆兼施,更是全神應付,一柄長劍飄忽如風,指東打西,指南打北,時而縱高,宛如鷹隼淩空,時而撲低,宛如蝶舞花影,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端的是神妙無方,變化萬狀,難以思議,難以捉摸。

  石天鐸的「鐵掌神筆」更是名不虛傳,武林中凡用判官筆的人都是兩支合使,一支攔擊敵人兵器,一支點打敵人穴道,石天鐸卻只用一支。但他的鐵掌卻勝於任何兵器,一把敵人震歪,判官筆就立刻乘隙而進!本來精于用判官筆點穴的人,大都是因內力不強,所以才用長舍短,在武功上比較而言,屬於陰柔方面。但石天鐸卻是合陽剛陰柔而為一,掌力雄勁,世罕其倫,點穴的手法,更是神出鬼沒,以七修道人劍法的奇妙,又有兩個好手助攻,竟然亦是無奈他何,打了半個時辰,仍是難分難解!

  激戰中只聽得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陳玄機幼習聽風辨器之術,耳朵審音極是靈敏,雖是一串連續不斷的響聲,他已聽出那是雙方的兵器相交,在剎那之間,就碰擊了七下!心中不禁駭然;七修道人的劍法在一招之間,能發出七種不同的變化,這武功已是不可思議;而石天鐸居然也在同一的時間內,連擋他的一招七式,而且聽那劍筆碰擊的聲音,似乎還是石天鐸占了上風!

  七修道人連發追魂奪命的連環三劍,瞬息之間,便是三招二十一式,都給石天鐸的一支神筆硬碰回去,心中暗暗嘆服。只聽得石天鐸笑道:「七修道兄,還不讓小弟走麼?」七修道人咬一咬牙,沉聲喝道:「再接我這兩招!」長劍一個盤旋,左右併發,左一招「龍門急浪」,右一招「大漠飛砂」,這兩招接連使用,乃是七修劍法中的殺手神招,兩招一十四式,連刺石天鐸的十四道大穴!

  石天鐸叫道:「道兄如此相迫,我只有捨命陪君子了!」呼的一掌發出,判官筆往上一封,掌風劍影之中,只聽得叮叮噹當一串連珠密響,七修道人飛身倒躍,俯首一望,長劍已是崩了一處缺口,七修道人正想發話,猛聽得蒲堅一聲獰笑,長臂一伸,聲如裂帛,原來他趁著石天鐸全神抵禦七修道人這兩招殺手之際,猝然偷襲,左手五指長甲,已劃破了石天鐸肩頭的衣服!

  蒲堅大喜叫道:「石天鐸,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了。七修道兄,並肩子再上,將他宰了!」七修道人聲音嘶啞,長劍一收,叫道:「咱們在武林中總算是一號人物,如此勝他,雖勝不武,蒲堅老弟,走吧!」

  話猶未了,猛聽得石天鐸一聲長嘯,那嘯聲穿雲裂石,顯出了極其深厚的內功,何嘗有半點受傷的跡象,蒲堅剛剛撲上,聽這嘯聲,大驚失色,只聽得石天鐸大笑說道:「你那毒爪如何傷得了我!」反手一掌,「蓬」的一聲,將蒲堅打出了三丈開外,那蒙古武士不知死活,正在此際,霍地一鞭掃來,石天鐸叫道:「念在舊日同僚情份,我放蒲堅回去。這廝可不許走啦!」話未說完,但見蒙古武士那條長鞭給他劈手奪過,接著寒光一閃,「波」的一聲,判官筆往前一送,直插入了那蒙古武士的胸膛!

  七修道人大叫道:「罷了,罷了!你殺了此人,少主心意更難挽回,咱們兄弟之情,今日斷絕!」背起蒲堅,如飛下山。石天鐸歎了一口長氣,黯然自語:「事已如此,夫複何言,也只好各行其是了!」

  惡戰收場,荒山又歸靜寂。陳玄機一顆心兀是跳個不休。月光下只見石天鐸凝望山頭,輕輕說道:「誰想得到我這一生還會走進雲家,呀,我去呢,還是不去?」陳玄機聽了,大為奇怪。心中想道:「适才他捨死忘生,不許別人阻攔,如今強敵已退,何故他又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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