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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接著又是幾招穆志遙應該得手而未得手,衛天元漸漸和他扳成平手了。忽聽得穆志遙喉頭咕咕作響,口角流出泡沫,喘氣之聲,連在旁邊觀戰的人也聽得見了。但奇怪的是,額頭並未見汗,劍招也一樣精妙,又不似已經疲不能興的樣子。

  鮑令暉道:「師父,你看,他好像要打瞌睡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說話之間穆志遙已經打了三個呵欠,劍招也逐漸慢下來了。

  玉虛子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玉虛子不知道,衛天元可知道。他知道穆志遙是毒癮發作了。

  穆志遙接連打了幾個呵欠,沒握劍的左手伸入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衛天元和他纏鬥正緊,他摸出藥丸,也無法納入口中,他把藥丸一拋,張口去接,衛天元使出擒龍手功夫,左手虛招,藥丸落在他的掌心。

  衛天元笑道:「一服神仙丸,快活似神仙,這是真的嗎?」

  穆志遙喘著氣叫道:「你、你還給我,否則我和你拼命!」

  衛天元笑道:「沒神仙丸吃,你還有命可拼麼?嘿,嘿,對不住,我可不能讓你太過快活。你要快活,除非……」

  穆志遙道:「除非怎樣?」

  衛天元雙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出去,喝道:「除非你像狗一樣,給我爬過來,我就不阻攔你撿它。」

  穆志遙是御林軍統領身份,如何能學狗爬?氣得他雙眼翻白。

  但毒癮發作,卻是慘過受刑。穆志遙大吼一聲,倒翻出去,眼淚鼻涕,都流出來。他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卜通倒地。

  他倒在地上,猶自手舞足踢,狀若瘋癲。哈哈哈大笑三聲,唱起小調來了,「飄,飄,飄,我在雲裏飄。嫦娥姐姐開月殿,清歌妙舞度良育。」

  玉虛子嘆息道:「做你的夢,你在雲裏飄?你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啦!」

  穆志遙眼淚鼻涕齊流,笑聲忽地變作哭聲:「神仙丸,神仙丸,我要神仙丸!吃了神仙丸,快活似神仙,做鬼也心甜。」

  他果然像狗一樣,向那顆神仙丸爬過去。

  眾人相顧駭然,誰也想不到,「堂堂」一個御林軍統領竟然變得狗也不如,衛天元本來要殺他為父報仇的,手中的利劍竟是刺不出去。

  玉虛子心中不忍,抓起一把雪,灑在他的面上,喝道:「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還不清醒過來!」

  穆志遙呆了一呆,數十年往事剎那間從心頭流過。驀地叫道:「宇文雷,你這小子害得我好慘!楊炎,我悔不該沒聽你的說話!」聲音越說越低,說罷,雙腳一挺,玉虛子上前探他鼻息,早已氣絕身亡了。

  玉虛子嘆道:「我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情。現在方始明白。」

  鮑令暉問道:「師父,你明白甚麼?」

  玉虛子道:「穆志遙本是名門後裔,躡雲劍穆家是武林世家之一,他的父親穆揚波為人剛正,三十年前,還是江南七省的武林領袖呢。我一直想不通,以他這樣的家世,何以會背叛了俠義道,去做清廷的頭號鷹爪?現在方始明白,原來他是誤交匪人,上了毒癮。白駝山主宇文雷製造毒品牟利,本就需要朝廷方面有權有勢的人替他撐腰,他和官府早有勾結,那是無疑的了。但可能還嫌不夠,所以要利用穆志遙。穆志遙上了毒癮,只能受他挾制,一步步越陷越深了。」

  衛天元道:「初時或者真是受騙,但到了後來,恐怕也是因貪戀權位,而自甘墮落了。」

  玉虛子道:「你說得不錯,他戒不了毒癮,就證明他意志薄弱。也只有意志薄弱的人,才會結壞人以可乘之機。他的墮落,當然主要還是應該由他自己負責。」

  鮑令暉道:「楊炎不是現任的天山派掌門嗎?」玉虛子道:「不錯。」鮑令暉問道:「他說悔不該不聽楊炎的話,這又是怎麼回事?」

  衛天元道:「這件事,我倒曾聽得師祖說過。據說三十年前,穆志遙初上毒癮未久,楊炎曾用了一個絕妙的手段,逼他戒過毒的。」

  鮑令暉道:「甚麼絕妙的手段?」

  衛天元道:「他搜了穆志遙的神仙丸,把他放在一個懸岩上。穆志遙毒癮發作,渾身乏力,跳不下來。在懸岩上餓了兩天,後來才由他父親穆揚波領他回去。穆揚波本來是和楊炎有點樑子的,據說就是因為此事,他感激楊炎助他兒子戒毒,不但樑子化解,而且與楊炎結成忘年交。」(按:這段故事,詳見拙著《彈指驚雷》。)

  衛天元續道:「不過師祖和我一樣,都以為穆志遙是已經戒了毒癮了。我一向也當作他是貪圖富貴,始會自絕於俠義道的。直到剛才,他掏出神仙丸,我方始知道他是重新上了毒癮。」

  玉虛子道:「白駝山主想必是因害怕星宿海的報復,故此多方設法,一面挑撥你的師祖和上官姑娘的父親不和,一方又想借助清廷之力,故此請穆志遙上山商量大計的。」一搜穆志遙的身,果然發現白駝山主寫給他的一封信,正如玉虛子所言。不過還有一點玉虛子沒料到的是,白駝山主還要穆志遙替他推銷神仙丸,第一步是令所有的御林軍官都上毒癮。當然他的信寫得十分隱晦,但玉虛子等人已知來龍去脈,一看也就明白。

  鮑令暉道:「不知穆志遙還有沒有手下隨來?」

  玉虛子道:「他是御林軍統領的身份,這次來見白駝山主,料他不敢讓人知道。他要對付星宿海的人,也只能在回京之後才作部署。」

  鮑令暉道:「那就不必去管他了。師父,囓們還找不找那位神尼?」

  衛天元道:「那位神尼?」

  玉虛子道:「是隱居在這幽谷中的一位本領高強的老尼姑,法號玉清。據我所知,令尊生前,似乎也是和這位神尼頗有交情的。」

  衛天元道:「這就怪不得了。」

  玉虛子道:「甚麼怪不得?」

  衛天元道:「家父和雪君的父親是至交,這位神尼是家父的朋友,當然也就是姜伯伯的朋友。怪不得她會收容雪君。」

  鮑令暉道:「哦!原來姜雪君還在人間嗎?」他是曾經追求過姜雪君的。雖然早已放棄,但還是免不了有一分關心。

  衛天元把剛才碰上的事情說給他們聽。

  玉虛子聽得很仔細,聽罷,問道:「你說那個貌似金狐的妖婦,是給一個老尼姑嚇跑的?」

  衛天元道:「不錯。可惜我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但我想……」

  玉虛子道:「不用猜想了。那老尼姑一定是玉清神尼無疑。」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繼續說道:「但照你所說的這個情形看來,恐怕她是不得見你了。」

  衛天元也懂得玉虛子想的是甚麼,玉清神尼不想見他那當然是為了姜雪君的原故。要知姜雪君正是為了避免再見到他,才躲到這個幽谷的。

  衛天元不肯甘心,說道:「玉清神尼是先父舊交,又是道長的朋友,就煩道長替晚輩引見,可否?」

  玉虛子說道:「玉清神尼的脾氣是頗為古怪的,……」邊說邊回過頭來,只見峭壁上那彎月形的缺口處,忽然多了一束懸掛著的松枝。玉虛子苦笑道:「她不但不肯接見你,連我也結她婉拒了。這束松枝,是她謝絕防客的標誌。」

  鮑令暉道:「師父,那咱們怎辦?」要知他和青鸞的武功較弱,他們來到此處,已經是有點高處不勝寒之感了。玉虛子原定的計劃,是不準備讓他們參與對白駝山主之戰。他原定的計劃是:先找到玉清神尼,靠玉清神尼之助,料想可以得知齊燕然的消息,甚至說不定在玉清神尼那裏,就可以見得著齊燕然。然後只是由他一人,做齊燕然的助手。

  玉虛子點了點頭,說道:「齊老前輩沒有來,我的計劃是要修改一下了。不過,齊老前輩雖然沒來,好在衛老弟卻已來了。衛老弟,上官姑娘說你知道青鸞家人的下落,是嗎?」

  衛天元道:「不錯,丁大叔生前是曾和我說過的。」當下,就把青鸞所想知道的消息,告訴了她。

  玉虛子道:「令暉,你陪青鸞下山去吧。」鮑令暉自知插不上手,師父替他如此安排,原是為他著想。但只是由他一人,陪青鸞回去,孤男寡女,萬里同行。總是難免有點尷尬。

  青鸞看了楚天舒一限,忽道:「鮑大哥,我已經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實在不好意思再麻煩你了。要是你想留在這裏等候師父的話,我就一個人回去吧。」

  她這樣說,鮑令暉倒是不能不答應陪她下山了。

  玉虛子含著微笑目送愛徒和青鸞下山,衛天元的目光望向楚天舒,兩人也是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正是:

  冰天雪地情苗種,心有靈犀一點通。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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