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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這本來是上官飛鳳以前拿來安慰他的說話,現在卻已是由他自己說出來,好像這本來就是他想要說的話,徵求上官飛鳳的同意了。

  上官飛鳳本來應該從心底笑出來的,但她臉上沒有笑容,心中也只有苦笑。

  這也是她以前沒有想到的,她的願望已經達到了,但卻沒有感到預期的歡樂。

  她沒有作聲,甚至臉上一派「不置可否」的冷漠。

  衛天元的神情卻已重新開朗,就像一抹雲翳遮不住燃燒的太陽。

  「一切的不幸都過去了,是嗎?不錯,我們還有仇人需要對付,但已不是在暗中摸索了。有你和我在一起,甚麼困難,相信我們都能夠應付!」

  這時他才發覺上官飛鳳神氣有點特別,頓了一頓,又再問她:「飛鳳,你不是這樣想嗎?為甚麼你不說話?」

  上官飛鳳這才淡淡說道:「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多謝你對我的信賴。」

  衛天元笑道:「我是靠了你的鼓舞,你的支持,才能夠活下來的。我不信賴你還信賴誰?」

  他歇一歇便即接下去說道:「還記得莫愁湖上的一句聯語嗎?試看一局殘棋,向誰能解?如今看來,這局殘棋、是已經解開了。」

  不錯,是難怪他有這個想法的。華山的疑案解開了,他和師妹的葛籐解開了,對姜雪君的感情上的結解開了。心中的快慰,不正等於一個棋手解開了一局本來以為是茫無頭緒的、十分複雜的殘棋嗎?

  他希望上官飛鳳能夠分享他的喜悅。

  但上官飛鳳卻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冷靜說道:「懂得下棋的人都知道,殘棋變化是最為複雜,也是最為奧妙難測的。往往你以為已經解開了,其實卻還有你未曾想到的變化在後頭!」

  衛天元笑道:「飛鳳,你真是個怪人,在我對一切都絕望的時候,你會鼓勵我振作起來;在我高興的時候,你卻反而對我潑冷水。」

  上官飛鳳笑道:「讓你的頭腦冷靜些,那不好麼?」

  衛天元一想,點頭笑道:「你也說得有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那麼,依你看,這局殘棋,還有那一著是我們未能解開的?」

  上官飛鳳道:「我已說過,我不是高明的棋手。這局棋變化莫測,我又豈能盡悉其中奧妙?」

  衛天元道:「你的意思是你尚未曾看出是那著棋?」

  上官飛鳳道:「不錯,要是我早就看出,我就不用擔憂了。我只是隱隱覺得,可能還有我們難以預測的變化在後頭。」

  衛天元笑道:「自從我們相識那天開始,不論我碰上甚麼疑難之事,都是得到你的指引解開的。倘若你還不能算是高明的棋手,我根本就不懂下棋了。」

  上官飛鳳道:「多謝你的誇獎,但願這只是我的過慮。不過,不懂下棋的人往往也有妙著的。說不定那步棋將來還得靠你來解呢。」

  衛天元笑道:「你越說越像禪機了。不過名師出高徒,倘若真的如你所言,我能夠想得出甚麼『妙著』的話,那也還是你這位名師的指點之功。」

  他只當上官飛鳳是和他隨便說笑的,那裏知道,在上官飛鳳佈置的「棋局」之中,的確是還有一步棋,上官飛鳳也還未能解開的。

  這關鍵的一著就是姜雪君的生死之謎!

  這個謎倘若解開了,衛天元又將會對她如何呢?

  殘棋的變化往往是最複雜的,上官飛鳳也沒把握預知這個變化。

  目前,她只能如一個平庸的棋手,「見步行步」了。

  ***

  楚天舒和齊漱玉也正在並肩同行。

  他是和齊漱玉回家的。

  那日楚勁松棄家出走,為了安全起見,把家人分作兩路。楚勁松夫妻和女兒楚天虹一路,準備到翦大先生那裏暫避一時。齊漱玉想回家看爺爺,則讓楚天舒伴她回去。

  齊漱玉的爺爺是天下第一高手,又是在王屋山隱居,絕少與外間來往的。對齊漱玉而言,天下還有那個地方比自己的家更為安全,不但她這樣想,楚勁松也放心讓兒子和她回家避難。

  甚至連他們的心情也沒有避難的悽惶,只有回家的愉快。

  他們已經在江湖上闖過幾年了,風浪亦已經過不少,在揚州不能立足也算不了甚麼,失了一個家還有另一個家,不但齊漱玉沒把它當作一回事,楚天舒亦是處之泰然。

  「依我說,今後你就把我的家當作你的家吧。這樣才公平。」齊漱玉笑道。

  「咦,這怎麼扯得上公平兩字?」楚天舒作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氣問她。

  「這你都不懂嗎?你的爹爹已經有女兒陪伴,如果我也留在你的家裏,我的爺爺由誰陪伴?」

  楚天舒故意氣她:「俗語有云:嫁雞從雞,嫁狗從狗!」

  齊漱玉噗嗤一笑,說道:「你要是一條狗,我不把你宰了才怪,還會從你?管它雅語俗語,我偏要說是娶妻從妻。」

  楚天舒笑道:「好,依你,依你,誰叫我喜歡你呢。但卻不知你的爺爺喜不喜歡我。」

  齊漱玉道:「爺爺對你如何,你早就應該知道。」

  楚天舒道:「不錯,說正經的,前年我在你的家中遭受金狐暗算,要不是你的爺爺犧牲三年功力救我一命,我那裏還有福份做他的孫女婿。這件事我還未多謝他呢。」

  齊漱玉笑道:「你對我好,就是多謝他了。對啦,你說起這件事情,我可想起來了。當時連爺爺都有點懷疑,你中的那枚毒針是銀狐射的。想不到銀狐如今卻變成了我的後母。不瞞你說,自從我知道爹爹和她的事情,我是一直把當她當作壞女人的。想不到……」

  楚天舒接下去道:「想不到她會對你這樣好,可見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是不能只信人言的。」

  齊漱玉道:「可不是嗎,再以我爹爹來說,如今仍然把他當作大魔頭的恐怕也為數不多了。我想,假如爹爹和穆娟娟回家,爺爺相信也會原諒他們,接受穆娟娟做他的兒媳了。」

  她越說越開心,但在高興之中,卻也有點遺憾:「可惜媽媽這次卻不肯和我回家。」

  楚天舒笑道:「若是這樣,豈非又不公平?」

  齊漱玉道:「此話怎說?」

  楚天舒道:「你們一家子團聚,我的妹妹將來也要嫁人的,她嫁人了,我的爹爹還有何人作伴?」

  齊漱玉道:「你不知道,我家的王媽本是媽媽的奶娘,這些年來,她一直惦記著我的媽媽,要是媽媽能夠回來,對她來說,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

  楚天舒道:「王媽身體好嗎?」

  齊漱玉道:「她的身子一向都很硬朗。」

  楚天舒道:「那你可以放心,她一定見得著媽媽的。」

  齊漱玉道:「你怎能說得這樣確定?」

  楚天舒道:「因為我懂得你爺爺的為人,他是不為禮法所囿的高人,一定不會拘泥於世俗之見。」

  齊漱玉懂得他的意思,心裏想道:「媽媽改嫁楚家,本來是得到爺爺默許的,她現在或者還是不好意思回家,但將來待我和天舒成了婚,她不回去,爺爺也會請她回去。」

  楚天舒笑道:「世上往往有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齊楚兩家的冤仇早已化解,咱們亦已從兄妹變作夫妻了,我想咱們兩家人將來也可以變作一家人的。」

  齊漱玉面上一紅,嗔道:「油嘴滑舌,沒有半句正經的話兒,不和你說了。」心裏卻是想道:「但願如此。」

  不知不覺,家門已然在望。

  齊漱玉忽地起了童心,說道:「咱們不要拍門,悄悄爬牆進去。」

  楚天舒道:「為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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