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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丁勃說道:「差不多了,依保定的俗例,棺材頭還要點兩盞長明燈。」

  楚勁松道:「牌位上還沒寫字,你看怎樣寫好?」

  丁勃道:「她是小輩,不能由你供奉的。待會兒再斟酌吧。嗯,還有,最好多一張畫像,供吊客瞻仰遺容。」

  楚勁松道:「舒兒的畫還過得去,就由他來畫這張遺像吧。」

  齊漱玉定了定神,說道:「爹爹,丁大叔,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勁松嘆口氣道:「叫我怎麼說才好呢?嗯,老丁,還是你告訴她吧。」

  丁勃緩緩說道:「人生如戲,小姐,你何妨把靈堂當作戲台。」

  楚勁松這才接下去說道:「這台戲很有可能今晚就會上演,不過你是不用唸辭的,只看人家做戲就成。」

  丁勃接著笑道:「看也不用看,只需耳朵來聽。」

  齊漱玉聽了丁勃的解說,方知自己要扮的是甚麼角色,她感到委屈,但還是答應了。

  ***

  衛天元來到了楚家,正是三更時分。

  他不想驚動別人,最好是先和楚勁松見面。然後由楚勁松幫他安排,單獨約見師妹。他是恐防師妹或許是和徐中岳的女兒同一間房間的。

  但怎樣才能恰好先見著楚勁松呢?楚勁松也可能是夫妻同宿的,他不能摸進每一間房裏偷窺。

  只有一個辦法,稍微露出一聲息,楚家以楚勁松武功最高,他會首先覺察的,這就能把他引出來的了。

  但,「稍微露出聲息」,這「稍微」可得恰到好處才行。否則難保不驚動了楚家另外的人。

  正在他躊躇之際,忽地看到園中一角有間屋子,屋內隱隱有燈光。是誰在屋子裏面,這麼晚了,還沒睡呢?

  一陣風從那邊吹來,風中有檀香氣味。

  衛天元怔了一怔,暗自想道:「難道這間屋子是佛堂?但楚大俠可並不是信佛的居士呀。」

  此時他已經發現掛在這間屋子門外的一對藍燈籠了。

  他更覺得奇怪:「門口掛藍燈籠,那是表示家有喪事的。但一般都是在大門之外,不會只掛在家中某一間屋子外面的。不會是楚家死了甚麼人了吧?」

  忽地隱隱聽見屋子內似乎有人輕輕抽泣。

  衛天元打了一個寒噤,心裏卻是又驚又喜。

  他想起了那次在保定老家的瓦礫場中,曾聽過似乎是姜雪君聲音的一聲嘆息。

  這次的抽泣聲比那一次的嘆息聲音更清楚了,但抽泣聲只能聽出是個女子,這個女子是不是姜雪君呢?

  他並不相信姜雪君還在人間,但他卻禁不住胡思亂想:「莫非是雪君冤魂不息,她知道我來,要顯靈麼?」

  那次他是一追上去,就不見「鬼影」的,這次他不敢莽撞了,把身形藏在假山石後,心裏想道:人鬼殊途,也許她還是不願意我見到她,我不要把她嚇跑了。

  他剛剛藏好身形,果然就有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從那間屋子裏走出來。

  不是「女鬼」,是徐中岳的女兒徐錦瑤!

  衛天元最不願意見到她,想道:「她的父親死有餘辜,她卻是無罪的。我不要驚嚇她,待她走了我再進去看。」

  徐錦瑤正在向著他藏身處走近,忽地停了腳步,喝道:「是誰?」

  衛天元方自一驚,便聽得有人說道:「師妹,是我!」

  徐錦瑤道:「元哥,你把我嚇了一跳!」

  衛天元心中苦笑:「元哥的稱號倒是一樣,可惜她的『元哥』不是雪妹生前喜歡叫的那個元哥。」

  原來來的這個人乃是徐錦瑤的師兄郭元宰。他是從京師護送徐錦瑤和楚天虹回揚州的,此時仍然住在楚家。在徐中岳的弟子之中,以他的品行最為端正,這也是衛天元早就知道的。

  郭完宰道:「師妹,你又跑去罵姜雪君了?」

  衛天元一聽大奇,這句話好像是責備徐錦瑤經常去罵姜雪君似的,怎麼可能呢?

  徐錦瑤道:「她害死我的爹爹,我不該罵她嗎?」

  郭遠宰道:「不錯,師父是因她而死。不過,這件事情恐怕師父也有、也有……」

  徐錦瑤道:「我知道爹爹也有不是之處,但不管如何,姜雪君既然另有情人,當初她就不該嫁給我的爹爹。」

  衛天元心裏想道:「當初她是以為我早已死了,她為勢所逼,這才上了徐中岳的圈套,不過郭元宰莫說不知內裏情由,縱然他知道內裏情由,也是不便在徐錦瑤面前說她父親的壞話。」

  郭元宰道:「師父和姜雪君已是同歸於盡,俗語說一死百了,咱們做後輩的又何必去計較那些是是非非。再說,姜雪君是楚大哥的師妹,她的靈牌也是楚家立的,你對她的靈牌罵她洩憤,對主人也不太好吧。」

  衛天元這才懂得所謂「又跑去罵姜雪君」是怎麼一回事情。心中頗為不滿,想道:「你罵我不打緊,罵雪君可是不該!」

  只聽得徐錦瑤道:「你猜錯了,我不是罵姜雪君。」

  郭元宰道:「是罵衛天元嗎?」

  徐錦瑤沒有回答,卻道:「說老實話,我也知道我說姜雪君害死爹爹,這句話是重了一些,但按照你的說法,你也承認,爹爹是因她面死的。為了這個原故,我的確恨過她。不過,現在我不恨她了,我反而覺得她可憐呢!」

  郭元宰黯然道:「姜姑娘的確是紅顏薄命,值得可憐。」

  徐錦瑤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是可憐她的薄命嗎?她的薄命是自作自受的。不過報應來得這麼快,我卻是想不到的。她恐怕也是死的那天才知道呢。知道已是遲了。所以我覺得她又是可憐,又是可笑!」

  郭元宰似是一怔,說道:「甚麼報應?恕我愚鈍,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徐錦瑤道:「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衛天元聽說已經來到江南了,說不定這一兩天內,就會來到這兒。不過,他並不是一人來的!」

  郭元宰道:「他和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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