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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圍在那個場子周圍的閒人,初時看見兩個大姑娘和人打架,覺得很是有趣。不料在他們的惡鬥展開之後,拳風虎虎,刮面生痛,有幾個靠得較近的閒人竟給震倒地上,變作了滾地葫蘆,眾人這才知厲害,一哄而散。有人叫道:「別鬧出人命來,快稟官府。」

  韓佩瑛百忙中抽眼一瞥,見場中那對父女正在收拾傢伙,尚未走開。韓佩瑛心念一動,登時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數丈開外,剛剛落在場心。她這一招輕功身法使得巧妙之極,阿卜盧竟然未能及時阻止。

  韓佩瑛落在場心,說道:「小大姐,借你這兩把刀一用。」那個小姑娘剛才賣藝,剛剛使了一套刀法,她使的是一長一短的柳葉刀,此時刀還未曾入鞘,擱在箱上。

  韓佩瑛以迅捷異常的手法,拿起雙刀,呼呼兩刀,向道中場子的阿卜盧斫去。韓家的「驚神劍法」乃是武林一絕,韓佩瑛使刀雖然不大順手,但她把「驚神劍法」化為刀法,招數之淩厲亦是非比尋常,阿卜盧心頭一凜,不敢躁進。韓佩瑛叫道:「婉姐,接刀!」一個盤頭疾舞,長刀飛出,楊婉眼明手快,接到手中。

  楊婉本來是刀劍兩俱擅長的,有了長刀在手,使出了家傳的「楊令公六十四路金刀刀法」,一團刀光,護著身軀,潑水不進,呼黎奢不敢用「龍象功」傷她,一時之間,竟是奈她不何。

  韓佩瑛叫道:「婉姐,咱們回去再說。」楊婉霍然一省,想道:「不錯,今日不論勝敗,都是對我沒有好處,何必戀戰?」於是虛劈兩刀,便即轉身。

  可是對方本領在她之上,她要立即脫身,談何容易?只能且戰且走!

  忽見一小隊金國的士兵跑來,為首的軍官喝道:「是誰敢在天子腳下鬧事?都給我到九門提督官衙投案!」

  原來金國的兵制,在京師設有九個巡防營,分駐九門,歸九門提督管轄。這一小隊士兵乃是駐在最近天橋的一座城門,聽得這邊有人「鬧事」,匆匆趕來的。

  拖雷不慌不忙上前與那軍官招呼,說道:「這兩個女子是從蒙古逃出來的漢人,我是蒙古欽使木華黎將軍的隨從。」

  那軍官吃了一驚,說道:「此話當真?」話猶未了,只見四名蒙古武士和一個肥頭胖耳的大和尚來到,那和尚向拖雷唱了個諾,四名武士則是一齊躬腰行禮。這軍官不認得拖雷,但卻知道這個和尚是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當下那裡還敢多事,反而指揮兵士幫忙拖雷堵截逃人。拖雷說道:「不用你們動手,只要你們不給這兩個丫頭逃出去就成了。」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要擒這兩個丫頭還不容易,你們退下!」

  呼黎奢、阿卜盧知道師父要使「龍象功」,慌忙躲開,龍象法王一掌拍出,距離三丈開外,掌力已是達到楊婉和韓佩瑛的身上。

  龍象法王的「龍象功」早已練到收發隨心,爐火純青的境界,這一掌的力適當真是使得恰到好處,楊、韓二女只覺一陣酸麻,登時癱在地上,身體並沒受傷,可是卻不能動彈了。

  拖雷把兩名武士叫來,說道:「好好服侍這兩位姑娘,不可無禮!」這兩名武士將楊婉和韓佩瑛拉上一輛馬車,馳回陽天雷的「國師府」。

  到了「國師府」,拖雷躬腰說道:「楊姑娘不用害怕,我只是想請你作我的客人!」

  楊婉斥道:「誰要做你的客人,你莫以為我們漢人是好欺負的,大不了是一個死,你想怎樣?」

  拖雷笑道:「李思南和我是交換了『哈達』的兄弟之交,我怎能欺負你呢?你放心在這,在這住幾天吧。你若是還不放心,我可以──」說至此處,突然伸手拔下了楊婉頭上的玉簪,楊婉吃了一驚,失聲叫道:「你幹什麼?」她本來打算拖雷若是對她無禮的話,她立即就自斷經脈而亡的。但因她內功未曾恢復,正待運功,心念方動之際,拖雷已經把手縮回,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恐怕你不放心,所以想請思南兄也來此間和你作伴。」

  且說韓大維和李思南等到天黑,仍然不見她們回來,心裡都是有點慌了。韓大維說道:「我到丐幫分舵請陸幫主幫忙尋找,他們丐幫的消息最為靈通,就是找不著也總會尋到一點線索的。」

  李思南獨自留在韓家等候,到了二更時分,不但楊婉與韓佩瑛未見回來,韓大維也沒有回來。

  李思南心煩意亂,暗自想道:「婉妹是已經改容易貌了的,而且那位韓姑娘的本領亦是非比尋常,該不至於遭受意外吧?莫非是迷路了?」

  李思南在房中走來走去,不知不覺,只覺得街上值夜的更夫叫擊更之聲,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李思南心裡想道:「丐幫分舵離此不遠,韓老前輩應該回來了,怎的卻也還不見回來?」想到丐幫打聽消息,又怕楊婉回來,找不著他,萬一她們是遭遇意外,受傷歸來的話,無人照料。

  正自心亂如麻,忽見窗外人影一閃,李思南大喜叫道:「韓老前輩,你回來啦?」忽聽得「啪」的一聲,一支綠晶晶的東西射進窗戶,插在幾上,李思南定睛一看,認得是楊婉所佩的玉簪。

  李思南吃了一驚,喝道:「來者何人?」外面一人應道:「我們是給楊姑娘報訊來的,請出來吧!」

  李思南拔劍出鞘,舞劍防身,從窗口跳出,只見花叢中並排站著兩個黑衣漢子,這晚月色朦朧,看得不大清楚,但卻也知道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其中一人道:「李公子不必多疑,請跟我們走吧!」

  李思南插劍入鞘,說道:「楊姑娘在那裡,她出了什麼事?」

  那人說道:「你跟我們去,去見了她,自然明白!」

  李思南道:「為什麼你們不可以先告訴我?」

  另一個人的脾氣似乎比他的同伴暴躁得多,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李公子,你信得過我們就請跟來,我們可沒有功夫和你多說!」說了這話,就不再理睬李思南,逕自跑出園子去了。

  李思南本來是個膽大心細的人,若在平時,他決不會跟兩個形跡可疑的陌生人走的,但在此際、他因為給楊婉失蹤的事情弄得神迷意亂,卻是無暇多作考慮了。

  李思南和楊婉不知經過多少風波方得團圓,有此線索可以找到楊婉,他焉能拋棄,是以他只往好處著想,心裡想道:「我在蒙古的時候,受了餘一中之騙,當時也是婉妹的哥哥把我引出去,我才能找看爹爹的。當時她的哥哥也不肯把其中原委先告訴我。」如此一想,自己替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就好像陷在漩渦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似的,竟然不再思量,就跟那兩個人走了。豈知這兩件事情,表面相似,實質卻是大不相同。這兩個黑衣漢子的輕功很是不弱,李思南緊緊跟在他們後面,轉過許多橫街小巷,到了一座大宅子的後園。

  月色朦朧之下,李思南抬頭一看,只見屋頂金碧輝煌,原來是用琉璃瓦蓋的。金京規矩,只有皇宮或者王親國戚的人家,才能用琉璃瓦做屋頂的,但李思南卻不知道,心想:「這不知是什麼人家,但看這氣派,定是非富即貴的了。婉妹怎的會到這裡來呢?」

  心念方動,那兩個黑衣漢子已經越過圍牆,走進去了。李思南此際雖然已是稍稍起了疑心,但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也就跟了他們進去。

  園中有座宅子,粉牆百仞,密佈蒺藜,兩扇大鐵門緊緊關閉。李思南看見這種情形,越發起疑。

  那兩個黑衣人拍了三下手掌,兩長一短,兩扇鐵門,緩緩打開。那兩個黑衣人道:「好,請進去吧!」

  李思南心裡想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既然來到這裡,即使他們不懷好意,我也是非要看個究竟不可了。」

  那兩個黑衣漢子前面帶路,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和李思南進入一間房子,那兩個黑衣漢子道:「請李公子稍坐片刻,楊姑娘就來。」

  李思南半信半疑,懷著等待「奇跡」出現的幻想,坐了一會,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思南安答,勞你久候了。」

  李思南這一驚非同小可。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拖雷!跟著拖雷進來的還有一個肥頭胖耳的和尚,不用說是那個蒙古國師龍象法王了。

  李思南並不糊塗,一見拖雷,當然也就知道這是拖雷安排下的陷阱,自己粗心大意上他的當,跌進他的陷阱了。如果只是拖雷一個人進來的話,李思南可以將他拿作人質,如今有龍象法王陪著他,李思南只好打消這個企圖,靜觀其變。

  拖雷掩上房門,笑道:「思南安答,想不到咱們能夠在大都見面。你在和林不告而別,這兩年來我一直都很掛念你。」李思南淡淡說道:「多勞掛念。」

  拖雷又道:「聽說你如今做了中國北方的綠林盟主,可喜可賀。」

  李思南忍耐不住,說道:「我也聽說楊婉在你這兒,不知是真是假?」

  拖雷哈哈笑道:「思南安答不愧是個多情種子,剛剛來到,就迫不及待的要見楊姑娘了麼?不錯,她是在我這兒。請你放心,我並沒有虧待她。」

  李思南道:「不錯,我是要見她。你口口聲聲叫我作『安答』,想必你不會禁止我見她吧?」拖雷笑道:「當然,當然,我是一定會讓你和她見面的。不過,請你不要這樣心急,咱們先談一談。」

  李思南道:「談什麼?楊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子,這也是你已經知道的了。你將她捉來,意欲何為?你不放回我的未婚妻子,你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談的?」

  拖雷笑道:「我若不把楊姑娘請到這裡了,又焉能請得你來?」

  李思南道:「好,那麼我現在已經來到這裡了,你要怎樣,說吧?」

  拖雷說道:「思南安答,我將你請來,一來敘敘舊情,二來也公私之事和你相商。我知道你惦記著楊姑娘,好,那麼咱們就先談談私事。」正是:

  虎穴龍潭逢舊友,公私恩怨要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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