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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且說李思南碰著了楊婉的目光,登時呆了。楊婉也是一片茫然,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過了半晌,李思南才好像從夢中掠醒過來,說道:「婉妹,當真是你麼?」

  楊婉低下了頭,說道:「你居然還認得我?」她是女扮男裝,而且是改容易貌了的,見李思南認得是她,心頭不由得甜絲絲的甚是歡喜。

  李思南道:「咱們是接著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我怎會不認識你呢。婉妹,我見了石璞,才知道你還活在人間,我找得你好苦啊!」

  「咱們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一句話,正是他們在訂婚之後,逃亡途中,李思南因為楊婉懷疑他對她不是真情,曾經和楊婉說過的一句話。此際,楊婉重新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這一句,對他滿腔的怨恨都好像冰雪給春風融解了。

  孟明霞把褚雲峰拉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南哥、婉姐,恭喜你們今日團圓了。」李思南面上一紅,這才醒起了自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自己義軍盟主的身份,怎可獨自躲在一旁,和楊婉偷說情話?

  褚雲峰笑道:「我卻要向兩位道歉了。李盟主,那天我沒有參加慶功宴而私因逃下山,你一定會有疑心的了?楊姑娘,那天晚上,我迫不得已和你動手,也請你不要怪責。」

  孟明霞跟著笑道:「雲峰為什麼要這樣做,現在大約也用不著解釋了吧?」

  楊婉看見孟、褚二人如此親熱,心裡又是好笑,又是歡喜,想道:「原來他們是一對情侶,我真糊塗,還以為她是和南哥相戀呢。」當下連忙說道:「褚大哥,那天晚上,多虧你暗中幫忙,我才得以免遭屠龍的毒手,我還沒有多謝你呢。」

  李思南道:「你爹爹攜了兩個人,咱們過去看看。」此時孟少剛正在盤問那兩個人的來歷,那兩個人都是裝聾作啞,閉口不言。

  李思南、褚雲峰這兩對走過去的時候,嚴浣早已在他們之前和姨父見了面,孟少剛想不到在這裡見著了自己的甥女,心裡十分歡喜,還未得有空暇問她,忽見女兒和褚雲峰又走了過來,更是喜出望外,笑道:「雲峰,我聽得霞兒說起你那日在琅琊山上之事,我就猜到是你了,果然不錯,你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的?」孟明霞笑道:「說來話長,待會兒我再慢慢告訴爹爹。」

  李思南定眼向那個人一望,忽地喝道:「你這兩個韃子好大的膽,居然敢偷到中原,勾結武林敗類,興風作浪!」孟少剛詫道:「思南,你認得他們?」李思南道:「這兩個人是蒙古的金帳武士,名字我可記不得了。但他們身上一定藏有成吉思汗生前所賜的金牌的,決不會錯!」

  孟少剛動手一搜,果然在他們的身上各自搜出了一面金牌,金脾上刻有一隻兀鷹,振翅騰空,神態生動。這是「金帳武士」的標記,金牌由成吉思汗所賜,得了金脾的武士引為殊榮,當然是隨身攜帶的了。成吉思汗曾經想封李思南做「金帳武士」,李思南推辭不就,是以知道有這個規矩。

  孟少剛搜出了金牌,大怒喝道:「竇安平,你不但勾結金虜,而且私通蒙古,該當何罪,你自己說吧!」

  此時飛龍山的大少頭目都已跑來,幾乎擠滿了聚義廳,震于江南大使孟少剛的聲威,誰都不敢魯莽動手。

  穀涵虛扶起了黑石道人,只見黑石道人面如金紙,已是咽咽一息。

  谷涵虛給黑石道人敷上了金創藥,悄聲說道:「竇安平,我不想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你自行了斷吧!」竇安平左手的五根指頭剛才在激鬥中業已給黑石道人的快刀削掉,是以穀涵虛口出此言。「自行了斷」就是要他自殺的意思。

  竇安平看見孟、李二人來到,自己布下的陷阱完全失效!心中當然是恐懼的。但俗語有雲:「困獸猶鬥」。他手下還有這許多人,如何肯甘心自盡?當下圓睜雙目,冷笑說道:「好個狂妄的小子,膽敢在我的寨中逼我自行了斷?眾位弟兄,你們說話,憑著我們飛龍山在綠林中闖出來的萬兒,豈能受人如此侮辱,竇某縱然受傷,也誓必與你這小子一拼!」

  竇安平的這一番說話用意是在激發手下頭目與他同仇敵愾,果然有幾個糊塗的人給他說得氣憤填膺,圍攏在他的周圍,向穀涵虛怒目而視,準備保衛他們的首領。

  嚴浣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穀涵虛的身旁,準備與他並肩作戰。

  孟少剛道:「這人是誰?」褚雲峰道:「這位谷師兄是我耿師叔的高徒。」孟少剛曾經聽過女兒說過谷涵虛與嚴浣之事,說道:「哦,原來他就是穀涵虛。」

  穀涵虛低聲說道:「浣妹,你給黑石道長包裹傷口,我來替他報仇!」唰地拔出劍來,喝道:「誰要替竇安平作陪葬的,我就成全他吧!」

  孟少剛忽地喝道:「且慢!」那幾個頭目本來已是準備上前一拼的,孟少剛一喝,不覺都止住了腳步。

  孟少剛朗聲說道:「飛龍山闖出的萬兒是給竇安平玷污了的,與你們無關。你們看看,這兩個人就是蒙古的金帳武士,剛才跑掉的那個人又是金國國師陽天雷的侄子,竇安平不惜勾結金虜、私通蒙古,難道你們也甘心跟著他做兩姓家奴、異族鷹爪?」

  飛龍山的頭目和竇安平邀來的好手,一來是怯懼于孟少剛的「神劍」威名,二來在竇安平的私通韃子的秘密已經給揭破之後,也是暗暗悔意,不敢公然助他了。那幾個糊塗的頭目平日是給竇安平用小恩小惠籠絡的,但此時見眾人噤若寒蟬,又見竇安平對自己的把兄弟也能下得辣手,仔細一想,也覺得給竇安平陪葬實是不值,於是一個個的在他跟前溜走。

  竇安平面如土色,顫聲說道:「白老英雄,事已如斯,我也不敢說什麼有福同享,有禍同當的話了。我死不足惜,但若是任憑他們得逞,只怕江湖上的朋友會笑話白老英雄是怕了孟少剛!」

  白萬雄明知他是出言挑撥,想利用自己來替他抵擋強敵,可是也不能不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原來白萬雄與竇安平乃是一丘之貉,彼此都是走了陽天雷的門路,準備見風使舵,賣國求榮的。竇安平說的那幾句話隱隱含有威脅之意,其實就是向白萬雄暗示:「我們說好了有福同享,有禍同當,你若想置身事外,我就只好和盤托出了。」白萬雄有把柄捏在竇安平的手裡,是以明知他的用意,也只好硬著頭皮,挺身而出。

  不過白萬雄也是老奸巨滑之輩,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即說道:「孟大俠是當今第一劍術高手,白某頗有自知之明,即使白某氣力充沛,也決計不是孟大俠的對手。不過竇寨主既然這麼說了,我若不向孟大俠請教,懦夫之誚,更是難堪。好在敗在孟大俠手裡也是雖敗猶榮,孟大俠你就劃出道兒來吧。」

  這番說話說得十分得體,一面是表示不敢與孟少剛為敵,一面也暗示了自己是已經惡鬥了一場,氣力不加的。試想以孟少剛的身份,如何還能與他比拼?

  不出所料,孟少剛果然說道:「白萬雄,我已經說得十分清楚,你竟然還是不分黑白,給竇安平作陪葬麼?」

  白萬雄道:「江湖上以義氣為先,我不管你說的是什麼道理,我只知為朋友不惜兩肋插刀,即使是三刀六洞,決不皺眉。」

  孟少剛道:「你既然定要和我比試,我卻要贏得你心服口服才行。你今日既然氣力不加,我可以許你改期再比。」

  孟少剛這話已有放過白萬雄之意,可是白萬雄在竇安平威脅之下,卻不能捨棄了他,獨自脫身,只好再冒個險,說道:「我和竇寨主是休戚與共,決不自求倖免的,你要改期再比也行,但今日你們也不能和竇寨主動手了。」

  孟少剛疑心頓起,心裡想道:「白萬雄似乎不是個很重義氣的人,為何他卻誓死要為竇安平賣命?」不過因為沒有確切的證據,卻還不敢斷定他就是和竇安平一樣的賣國求榮,因此一時之間也就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和他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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