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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孟少剛道:「我既非和你鬥氣,亦非信口和你開開玩笑。你要贏他們也好,當作平手也好,甚至認輸也好,總之,下一場我非和你較量不可,這是盟主之爭,我幫李思南這邊,按規矩我可似和你打第二場吧?」後面這幾句話,他是向公證人之一的吳恒說的。

  吳恒只好秉公說道:「他若贏了這場,至少還要再打一場才能休息,孟大俠你當然有權向他挑戰。不過他這一場若是輸了,你當然也就用不著和他再打啦。」

  淳于周心裡想道:「我雖然有把握可以勝得他們,但至少恐怕也要在百招之外。」其實李、孟二人劍術精妙,目前淳于周雖然能以氣力占優,但空手對付雙劍,總是比較吃力,久戰下去,誰勝誰敗,實難預料。淳于周自以為有把握可勝,那只是自己安慰自己罷了。

  他本以為以孟少剛這樣的身份,不會在他打了一場之後,向他挑戰的。故此他剛才打算只傷李思南而不傷孟明霞,這樣贏了,對孟少剛也算是賣一個人情。但如今孟少剛既是無論如何也要和他較量,他就不能不另作打算了。

  打下去的話,他未必能夠穩操勝算,勝了,也得在百招之外,氣力當然大為耗損,又如何能夠對付這一位「神劍」馳名江湖的孟大俠孟少剛?

  可是要他向李思南和孟明霞認輸,他當然又是不甘心的。這不僅僅是面子問題,而且是盟主誰屬的問題,他一認輸,他這一邊根本就沒有可以出場的人了。

  兩皆不妙,無可奈何,淳于周唯有說道:「好,這一場當作平手。孟大俠,你一定要伸量我,下一場我只好捨命奉陪了。」他明知自己氣力充沛也未必敵得過孟少剛,但總還存有一點僥倖的念頭,是以寧願此刻就算平手,好保留一點氣力等下一場對付孟少剛。孟明霞在形勢上占了上風,還不願罷手,李思南笑道:「他到底是老前輩,就讓他一點,當作平手。否則將他打敗,你爹爹的『神劍』,我就沒有眼福看了。」

  孟明霞這才笑道:「好吧,看在爹爹的份上,那咱們就不必難為他了。」兩人退下,和屠鳳等人,站在場邊觀戰。

  淳于周冷冷說道:「孟大俠神劍無敵,淳于周今日未帶雙鉤,敗在孟大俠的劍下,那也值得。」

  孟少剛笑道:「你不必擔驚害怕,更不必用言語激我。孟某是何等樣人,豈能占你的便宜?好,我先問你,你用什麼兵器?」

  淳于周提起那口銅鐘,說道:「我還是用這個笨傢伙。」要知淳于周即使有雙鉤在手,也是決計抵擋不了孟少剛那神奇莫測的劍法的,倒不如用這個大銅鐘,或許還可以稍稍占一點兵器上的便宜。因為他已經試過一場,用銅鐘對付孟明霞和李思南的雙劍,占了很大的上風。

  當然孟少剛不是孟明霞和李思南所能比擬,但至多也不過等於兩個李思南,而且一人單劍,不能前後夾攻,也比較容易對付。是以淳于周自忖,用這口銅鐘抵擋他的「神劍」,縱不能勝,也許尚可以避免吃虧。

  在場的人連淳于周在內,都以為孟少剛必是用劍無疑,所以淳于周也沒問他用的什麼兵器,那知孟少剛卻道:「好,你用銅鐘,我只憑一雙肉掌,在兵器上我讓你先占點便宜。你該沒話說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大為驚詫,心想銅鐘推壓之力,重逾千斤,豈是血肉之軀所能抵敵?李思南道:「可惜,可惜,你爹爹不用劍,咱們可是少了眼福了。」孟明霞道:「諒這老匹夫也值不得我爹爹用劍。」

  淳于周忍住了氣,心裡想道:「我只求不敗!何必和你爭一時的體面。」於是說道:「好,那就請孟大俠發招。」

  孟少剛卻又笑道:「且慢,你是打了一場的!在氣力上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這樣吧,屠姑娘,請你把一支香插在地上,只能露出三分之一。」

  屠鳳莫名其妙,依言把香插入泥中,只露出三分之一。孟少剛緩緩說道:「我空手與你拼鬥,地上的香火熄了,就算你贏!」燒一支香的三分之一,所用的時間,若是用刀劍過招的話,最多不過三十招。想來孟少剛是因為對方用銅鐘應戰,無法一招一招的計算招數,故此提出這個限制的辦法,讓淳于周盡佔便宜。

  淳于周所怕的正是氣力不能持久,聽得孟少剛這麼一說,不禁又喜又怒,心道:「你也大小覷我了,我勝你不得,難道一支香的三分之一時刻,我也守不了嗎?」於是說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輸了可怨不得我!」孟少剛叫屠鳳點了香,說道:「不錯,香火一熄,我就認輸!廢話少說,趕快動手!」

  淳于周占了便宜,自是不好意思採用拖延戰術,心裡想道:「我且攻他數招,攻他不下,再守不遲。」主意打定,提起銅鐘,立即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孟少剛砸下。

  孟少剛竟然不躲不閃,只見他身軀一矮,左掌一拍銅鐘,右拳跟著搗出。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孟少剛站在原地,寸步不移,反而是淳于周接連退出了七八步。

  原來孟少剛這一拳一掌,用的乃是剛柔並濟的力道。左掌拍著銅鐘,輕輕一帶,已是把對方推來的那股剛猛力道引過一邊,然後一拳搗出,拳力勝過了對方的力道,兩股力道加在一起,全都反擊回去,這比借力打力還要厲害,淳于周如何經受得起?他只退數步,尚未跌倒,已經很不錯了。

  淳于周吃了個虧,立即採取守勢,銅鐘擋在胸前,不再推出。登時喝采之聲與笑駡之聲交作,有的說道:「好不要臉,想拖過去!」有的說道:「既來爭奪盟主,卻做縮頭烏龜,羞也不羞!」淳于周對旁人的恥笑,只當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孟少剛笑道:「淳于老兒,這銅鐘保護不了你,你想做縮頭烏龜也是不成!」欺身直進,「當」的一聲,拳頭又擊在銅鐘之上。

  這一拳只是孟少剛本身的力道,隔著一口銅鐘,淳于周勉強還挨得起,但虎口亦已感到酸麻了。

  孟少剛一采攻勢,便似長江大河滾滾而上,或用拳擊,或用掌拍,轉瞬之間,已是在銅鐘之上擊了七拳,拍了八掌!叮噹之聲,連綿不斷,震耳如雷,旁觀諸人,人人都堵住耳朵。但淳于周知是不能。淳于周是提著銅鐘的,在鐘聲大作之下,當然是十分難受,好像耳膜都震破了。

  不過片刻,淳于周只覺體內氣血翻湧,孟少剛每一拳擊著銅鐘,他的胸口就如同受了大鐵錘的一擊。淳于周暗暗叫聲「不好」,趁著氣力尚未衰竭,登時改變戰術,用力把銅鐘擲出。他剛才以掌力推動銅鐘,追擊李、孟二人,頗占上風,此時既不能守,只好重施故技。如此打法,雖然更費氣力,但那一支香露出地面的已只剩下短短一節,淳于周估量時間,只須孟少剛躲避他三次的拋擲,香火就會熄滅。孟少剛有言在先,香火一滅,他就要作輸的。

  如不知孟少剛正是要他如此,銅鐘拋來,孟少剛一聲長嘯,喝道:「來得好!」飛身躍起迎著照面飛來的銅鐘,使出上乘武功中轉移力道的功夫,只是輕輕一掌,那口銅鐘登時掉轉方向,反而向淳于周飛去。淳于周腳踏「之」字形,繞場疾走,雖然狼狽非常,卻也避開了銅鐘的反擊。

  董開山喝采道:「好呀,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孟明霞笑道:「淳于周這老兒以前輩自居,卻還要向咱們學師,不知他羞也不羞?」

  原來淳于周避開銅鐘的身法步法,正是李、孟二人剛才所用的「移步換形」這套功夫。其實這套功夫並非獨家所有,身具上乘武功的人十九會用,淳于周依樣畫葫蘆原也無妨。不過他以老前輩自居,危急之時,不能別出心裁,卻要效法小輩,這就難免受人譏誚了。

  李思南笑道:「可惜他的對手是你的爹爹,他要效法咱們,也是決計難逃一敗。」話雖如此,李思南卻不禁有點擔心。要知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誰勝誰負,而是在於時間,一支香的三分之一,很快就會燒完,此時已只剩下最後一點了。倘若香火一滅,孟少剛縱然打傷了淳于周,也只能算是輸了。

  心念未已,只聽得「當」的一聲,孟少剛又已一掌擊出,淳于周危急之際,分外機靈,全副精神,都用來注視孟少剛的動作,見孟少剛的掌鋒是向左方拍出,不待他碰著銅鐘,搶先便向右方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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