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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屠鳳道:「既然你們都是這樣主張,那麼今天晚上先搬個地方,明天一早就走。」

  孟明霞道:「你累不累?」屠鳳道:「我倒不累,就只不知趙趕驢他們傷得如何?」孟明霞道:「不算很重,跑不動,騎馬總可以的。」屠鳳道:「好吧,那麼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就走。」

  從穀口到他們紮營之處約有六七裡路,二人快馬加鞭,不需多久,已是深入幽谷,安在山坡上的帳幕也已經可以看得見了。

  屠鳳忽地心中一動,「怎的他們這樣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派人放哨?」要知屠鳳雖然性急,卻也不是魯莽之人,她在綠林長大,多少有點江湖經驗,不見有人迎接,不免起了疑心。心想:這班人都是跟隨她父親多年的部屬,按說決不會這樣糊塗,連放哨把風的人都沒一個?而且她是一路疾馳回來的,即使沒人放哨,聽得馬鈴聲響,也該有人出來看了。

  心念未已,忽聽得草叢裡有人尖聲叫道:「前面有埋伏,咱們的營地已經給敵人占了!」屠鳳大吃一驚,抬頭看時,只見一個血淋淋的漢子從草叢中爬出來,可不正是趙趕驢!

  屠鳳失聲叫道:「趙大叔,你怎麼啦?」話猶未了,嗖的一支冷箭從草叢裡射過來,一箭穿喉,登時把趙趕驢射斃。

  轉眼間,亂草叢中,岩石後面,伏兵盡現,影綽綽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最前面的那個人正是淳於臏。

  原來在孟明霞出去尋找屠鳳的時候,淳於臏早已帶了人偷偷地從另一面上了山。淳於臏的武功遠在留守的這班頭目之上,帶來的人也都是剽悍異常的蒙古武士以及黑道人物,山上的哨衛剛剛發現,便給他們射殺。營帳中的七八個頭目,除了武功較強的趙趕驢帶傷逃走之外,也都盡數被殲。

  淳於臏這些人正在搜索趙趕驢,聽得馬鈴聲響,知道屠鳳回來,淳於臏決意要活擒屠鳳,於是叫這些人散開埋伏,準備好絆馬索,還掘了幾個陷阱,只等屠鳳前來上當。倘不是趙趕驢不顧性命出聲叫喊,屠鳳再跑過去,前面就是一個陷阱。

  淳於臏的暗算雖不成功,自忖亦已是穩操勝算,當下得意洋洋地笑道:「鳳姑娘,好不容易等著你回來了。你要報仇,靠你這些手下人是沒用的,只要你答應嫁我,我倒可以替你報仇。」

  屠鳳沉聲道:「你過來!」淳於臏笑道:「娘子有命,豈敢不從?嘿嘿,從前我在你家,你趕我走。如今我還怕你趕我不成,我只是怕你走了。」大搖大擺地走到屠鳳身邊,說道:「我來啦,你要什麼,請吩咐吧!」屠鳳道:「我要你的性命!」唰地一劍就刺過去。

  淳於臏冷笑道:「臭丫頭,你要謀殺親夫?」鉤光一閃,已是鎖住了屠鳳的劍尖。原來淳于臏早已知道屠鳳性子倔強,決不會毫無抵抗地就依從他,是以屠鳳這一招雖然出手奇快,卻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淳於臏喝道:「給我滾下馬來!」左鉤一送,刺近馬腹。屠鳳腳踩踏錯,百忙中使出「燕子穿簾」的超卓輕功,斜飛出數丈開外,淳于臏單臂之力奪不了她的劍,鉤上的月牙斷了兩齒。這照面一招可說是彼此都占不到便宜,但屠鳳的坐騎卻已給淳於臏殺了。

  屠鳳立足未穩,淳於臏又已攻了上來。屠鳳厲聲喝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反手連環三劍,招招都是指向淳於臏的要害,就像背後長著眼睛似的,淳於臏心頭一凜:「這丫頭的劍法似乎還在她哥哥之上,倒是不可輕敵了。」

  淳於臏那次敗在屠鳳之手,敗得甚感不值,那次他是客人身份,想不到屠鳳會令他那樣難堪的。在屠鳳家中,他不能不有所顧忌。而且屠鳳一上來又先打著了他的穴道。有這三重緣故,淳於臏當然是敗得極不甘心了。

  今日再戰,淳於臏早已有了準備,但在開首十招之內,仍是占不到屠鳳半點便宜,淳於臏這才知道屠鳳確是有幾分真實的本領,那日勝他,並非全憑取巧。

  屠鳳惡鬥淳于臏之時,孟明霞和那紅衣喇嘛也已交上了手。

  紅衣喇嘛手下的蒙古武士亂箭射來,孟明霞護得了人,護不了馬,索性跳下馬來,揮劍殺入人叢。

  孟明霞的劍法更為辛辣,只見她身子滴溜溜地一轉,劍光過處,三條大漢已是骨碌碌地滾下了山坡。原來孟明霞一出手便是刺向對方的關節要害,雖無性命之憂,中了一劍,便非倒下不可。

  紅衣喇嘛大怒,九環錫杖一抖,攔住孟明霞便掃,劍杖相交,杖上的九個銅環叮叮噹當的響個不停。

  孟明霞冷笑道:「這算什麼玩意!」青鋼劍揚空一閃,灑下了點點寒星。紅衣喇嘛不知她的劍從何方攻來,只好把九環錫杖舞成了一道圓圈,銅環激蕩,叮噹之聲更是響得密了。

  孟明霞初時並不把銅環的聲音放在心上,那知聽得多了,竟是不由自己地心中煩躁起來。原來這一銅鋼環發出的聲響,構成了節拍極其淩亂的噪音,足以擾人心神,正是紅衣喇嘛制敵的一件「法寶」。激戰中孟明霞心神稍分,險些給紅衣喇嘛的錫杖掃著。

  幸而孟明霞輕功超絕,劍尖輕輕一點杖頭,借著對方這股力道,騰身躍起,一個「鷂子翻身」,從間不容髮之際,避過了這一險招。

  一個手掄大刀的漢子和一個手持長矛的武士兩翼抄來,防備孟明霞逃走。前者是淳於臏邀來的黑道人物,後者是蒙古「神翼營」的一個武士頭目,這兩人的武功雖不是太強,孟明霞想要在三招兩式之內將他們擊倒卻是不能,紅衣喇嘛一抖九環錫杖,又追來了。

  孟明霞以一敵三,又必須鎮懾心神,方能不受環聲所擾,時間一長,當然是越來越感吃力。好在那紅衣喇嘛也好似有點氣力不繼的樣子,孟明霞這才可以勉強支援。

  屠鳳的形勢比孟明霞還更險惡。起初她雖然可以與淳于臏打成平手,但淳於臏的真實本領畢竟在她之上,鬥到了五十招之後,屠鳳的劍法已是漸漸為他熟悉,淳於臏雙鈞飛舞,儼如兩道銀蛇,緊緊的「追囓」屠鳳的長劍,殺得屠鳳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正在吃緊,忽聽得一片蹄聲,震撼荒穀,來勢之疾,儼如暴風驟雨。淳於臏笑道:「他們這個時候才來,這場戲都已經煞科了。嘿,嘿,早知屠百城手下如此不濟,咱們實在是無須知會他們來的。」

  淳於臏邀來的兩個朋友笑道:「不過,也還是快點把這兩個雌兒拿下的好,免得他們來了分功。」這兩人抽出兵器,一個奔向屠鳳,一個奔向孟明霞。淳於臏叫道:「小心,你可別把我的新娘子弄傷了。」

  屠、孟二人氣得發抖,心中俱是想道:「殺得一個就是一個,殺不了寧可自盡而亡。無論如何絕不能落在他們手上。」

  她們都以為來的乃是敵人,殊不知在敵人之中,她們的救星也跟著來了。

  且說李思南和楊婉一路快馬疾馳,不知不覺已是日頭過午,離開那座磨房,估計至少也在五十裡開外了。屠鳳曾經告訴李思南,說是她們住在「附近」蝴蝶谷,李思南只道早已過去了,卻不知蝴蝶穀還在前面,不過卻並不是在這一條路上。

  李思南默念小時候讀過的一首詩:「人生到處知何似?知是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複計東西?」想起孟明霞的知己之情,儘管是心無別念,也自不禁惘然。

  正在悵悵惘惘之際,他們剛好在到一岔路上。忽見前啼來了一隊人馬,共有人七騎之多,正是昨晚第一批來到磨肩搜索的那隊人馬。

  為首的那個蒙古武士縱馬過來,哈哈笑道:「李公子,你來得正好!」

  昨晚上這批人搜索磨房之時,李思南因為有成吉思汗所賜給地的鐵胎弓,又有明慧公主所贈的「金帳令」,這個蒙古武士猜不透他的身份,以為他是奉成吉思汗之命,到西夏來負有秘密任務的,是以對他甚為尊敬,毫不留難。但如今李思南碰上了他,卻是不禁有點惴惴不安了。「不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沒有?姑且敷衍他幾句再說,要是混不過去的話,那也只好拼了。」李思南心想。

  心念未已,蒙古武士已是在李思南面前勒住坐騎,一副急著等待李思南回答的神情。李思南言不由衷地笑道:「真是巧遇,你有什麼事麼?」

  蒙古武士笑道:「好教你歡喜,我要搜捕的人,如今卻已經知道下落。」

  李思南知道他要搜捕的人乃是龍剛,心裡想道:「見你的鬼,龍剛早已化了骨灰啦。」可是又不免有點驚疑:「莫非他昨晚已經看出了什麼破綻,如今來試試我的口風?」當下勉強笑道:「那很好呀,你可以交差了。」

  蒙古武士哈哈笑道:「這個可得你幫幫忙了。」

  李思南淡淡說道:「對不住,我們可是另有要事在身。」

  蒙古武士道:「我知道你有事。但你可知道那姓龍的小子是什麼人嗎?哈哈,他可是屠百城的弟子呀。還有更令人歡喜的消息呢,你要不要聽?」

  李思南吃了一驚,說道:「你找著這小子了?」當然他知道蒙古武士永遠找不著龍剛的,因為龍剛已經死了。他只是想試探他還知道多少事情而已。

  蒙古武士笑道:「這小子倒沒找著,但屠百城的手下有一批人來到了西夏,他們的下落我剛才知道,就在離此不遠的蝴蝶穀,這就是我要求你幫忙的原因了。」

  蒙古武士似乎是怕李思南不肯答應,繼續說道:「難得將這班人一網打盡,這可是個大大的功勞呢!聽說屠百城的女兒也在其中,另外還有個十分美貌的漢人姑娘。只要捉到這兩個女子,獻給大汗,就已勝於給大汗打下一座城池!姓龍那小子是這些人一夥,想必也是在蝴蝶穀。但如今我不在乎他了,屠百城的女兒比他緊要得多。」

  李思南本來是想敷衍他幾句的,現在可不能不認真考慮了,「去呢還是不去?」

  蒙古武士接著說道:「你也許有很緊要的事情,但這件事更是十分緊要!屠百城手下武功必定不凡,我們已經有人先到蝴蝶穀去,但還怕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反正蝴蝶穀離此不遠,你何妨去趁趁熱鬧,也樂得分點功勞!」正是:

  舊夢塵封休再啟,故人相見也傷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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