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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不過,屠百城和淳于周雖然很少來往,也沒有過公開的衝突。所以那次淳于周的兒子到他家裡,他還是把他當作一個「世侄」招待。淳於臏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世伯」不很喜歡他,來了一次就不再來了。

  不知不覺過了三年,屠鳳因為從未把這淳于臏放在心上,差不多都已忘記他了。不料就在她父親的死訊證實的前兩天,她的哥哥屠龍忽然又和這個淳于臏一同回家。

  屠龍這次回來,對妹妹的態度大大不同,拉著妹妹,問長問短,送她一些明珠,還有一對玉簪,這兩樣禮物,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屠鳳並非看重禮物,但卻很高興哥哥對她的關懷,因此也就收下了。

  屠龍說來說去,漸漸就說到淳於臏身上,大大為他吹噓。說到後來,圖窮匕見,竟是要為淳於臏做媒。屠鳳當然不肯答應,兄妹爭吵起來。

  兄妹爭吵,驚動了後堂的母親。屠夫人扶病出來,問明所以,也是不值兒子所為,狠狠地數說了屠龍一頓。說他不該強逼妹妹,尤其不該在父親生死未卜之際,回家惹事生非。

  屠龍老羞成怒,竟然和母親頂撞起來,他說父親不知何時回來,倘若十年八年不回來,難道妹妹也不出嫁?他替妹妹主婚,又焉能說是惹事生非?

  屠夫人只有這一個兒子,自小就把他寵慣了的。屠龍生平只怕父親,母親可管他不了。不過,屠龍以往雖然也是經常不聽母親的話,但像今天這樣的頂撞他的母親,過去卻還是未曾有過的。

  屠鳳心裡陣陣絞痛,那一日吵鬧的情景,如在眼前。

  母親氣黃了面,罵道:「你爹生死未卜,即使你爹死了,也還有我呢。輪不到你作主!」

  哥哥見母親動了氣,初時倒也不敢反唇相譏,但他狡猾得很,卻用試探的口吻說道:「我也不過是為了妹妹的好,俗語說:『女大不中留』,遲早總是要把她嫁出去的。媽,你若是給她找得好的婆家,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可以少操心事。就不知你心目裡有了好的人家沒有?」

  母親給哥哥的幾句好話一說,不覺就露出了口風:「放在眼前的她的兩個師兄,就都是好人家的子弟。不管是龍剛或者石璞,那一個都要比你的那位朋友強得多!」

  哥哥縱聲大笑,說道:「媽,你有許多年末出過家門了吧,怪不得你這樣糊塗!你可知道淳於臏在江湖上有多大的聲名?你可知道他的武功已經盡得家傳,甚至強爹勝祖?你可知道他走遍大江南北,許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都折在他的手裡?嘿,嘿,你要是不相信的話,你可以叫龍、石兩位師弟和他試試!你把你這兩個徒弟當作寶貝,在我看來,他比淳於臏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呢,媽,不是我說你,試過之後,你就知道你這是井蛙之見了!」

  母親氣得雙眼翻白,罵道:「你譏笑我見聞不廣,不錯,我是見聞不廣,但我卻知道淳于周、淳于臏兩父子都是同一個模型鑄出來的,在江湖上聲名狼藉,不是為了你的緣故,我還不會招待他呢!武功再好也沒有用,最緊要的是行為正派。我的女兒決不能嫁給淳於臏這一種人!」

  哥哥居然還在冷笑,說道:「不招人忌是庸才,我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如果他不正派,我還能和他結交?」

  母親氣得喘著氣罵:「你這是近朱者亦,近墨者黑!你再說我就把你和你的好朋友都趕出去!」

  屠鳳插不進口去,但也氣得肺都炸了,正要指斥她的哥哥,屠龍卻忽地在她的身上做起「文章」來:「媽,你不喜歡這個淳于臏,妹妹可收了他的聘禮呢!」

  屠鳳一時間尚未明白,大怒跳起,罵道:「胡說八道,我收了他什麼聘禮?」

  忽聽得「咕咚」一聲,母親叫道:「畜牲,你給我滾!」母親的手杖一摔,跌倒地上。

  屠鳳這一驚非同小可,失聲叫道:「媽給你氣死啦!」忙把母親扶了起來,回頭待與哥哥算帳,卻已不見了屠龍的人影。

  婢僕聞聲趕來,七手八腳地慌忙施救。幸虧屠夫人只是一時轉不過氣來,以致暈倒的,不久也就醒了。

  屠夫人醒過來,氣還未過,一睜開眼便即喝問:「那孽畜呢?」婢僕們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屠夫人道:「把拐杖給我拿來!」屠鳳道:「媽,你身體要緊。犯不著為哥哥生氣。」

  屠夫人重複道:「拿來,拐杖拿來!」屠鳳道:「媽,你要拐杖做什麼?我扶你上床歇息吧。」屠夫人道:「我找那孽畜去,我非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不可!」

  屠鳳心想:「也只有把哥哥找來,要他向母親賠罪,才能消得她心頭之氣。」於是說道:「媽,你先歇歇,我這就去把哥哥喚來。」

  屠鳳把母親扶入臥房,出來問婢僕道:「你們有誰看見我的哥哥沒有?可知他躲在那兒?」

  一個小丫頭悄悄說道:「小姐,剛才我不敢說,現在是不能不說了,少爺他、他和那位淳于公子……」屠鳳道:「怎麼樣?」小丫頭道:「他們兩人在前山那塊草坪與龍爺和石爺比武。」

  原來屠龍在闖了禍之後,起初心裡還是有點擔驚害怕,溜出去躲在窗外偷看,後來看見母親醒轉,知道她死不了,心裡惡念又生,一不做二不休,為了給淳於臏清除「障礙」,不惜與外人聯手,想以「比武」為名,逼走兩個師弟。

  屠鳳大驚道:「他們動手了沒有?」那小丫頭道:「我來的時候,經過那兒,看見少爺正在把龍爺推上前去。龍爺好像不願比武,少爺卻非逼他比武不可。當時尚未動手,後來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屠鳳無暇細問,連忙跑出草坪,只見淳於臏使一對虎頭鉤,已是和龍剛的一柄長劍打得十分熾烈。可是草坪上也只有他們一對廝殺,卻不見屠龍和石璞。

  虎頭鉤善能克制刀劍,在兵器上淳於臏先占了便宜,龍剛沉著應付,兀是給他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淳于臏背向屠鳳,不知屠鳳已經來到。他占了上風,得意洋洋,大肆輕薄,嘿嘿地笑道:「龍剛,怪不得你的師兄說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原來你果然是只有這麼一點功夫,你的師兄本來要我懲罰你的,但咱們就要是一家人了,我也不能將你難為,只要你給我磕頭認輸,從今之後,不許你再親近師妹,你答應下來,我就饒你。」

  淳於臏不住口對龍剛冷嘲熱諷,手上的攻勢也是連綿不斷,越發淩厲。鉤光霍霍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龍剛的衣裳給他右手的虎頭鉤撕去了一幅。龍剛身軀一矮,一招「舉火燎天」,長劍向上一撥,蕩開了淳於臏左手的虎頭鉤,斥道:「你殺了我不打緊,我可不許你污蔑我的師妹!」

  淳於臏哈哈大笑,「你以為我是胡說八道麼?嘿,嘿,你的師妹都已經收了我的禮物了!她的親哥哥都為這門親事高興,你卻居然敢用『污蔑』二字!」

  屠鳳按捺不住,一躍而上,喝道:「住嘴!」淳於臏愕然回顧,只見屠鳳已是杏眼圓睜地站在他的面前。

  淳於臏滿面通紅,雙鉤一剪,將龍剛逼退,嘻皮笑臉地說道:「我這是和龍兄鬧著玩的。」

  屠鳳「哼」了一聲,板起臉說道:「鬧著玩的?鬧著玩的是這樣打法嗎?哼,你剛才說了些什麼?」

  淳於臏尷尬之極,賠笑說道:「沒、沒什麼。嗯,屠姑娘,我托令兄送給你的明珠和玉簪不知可合你的心意?」心裡想道:「難道屠龍還沒有和她說好,怎的她如此潑辣,一點不顧顏面,竟然明刀亮斫地這樣問我?」他那裡知道,屠鳳可並不是「嫺靜」畏羞的小姐,而是一個性情剛烈,饒有父風的巾幗英雄,「潑辣」的還在後頭呢。

  淳於臏話猶未了,只見屠鳳把手一場,那串明珠已是劈面擲來。淳於臏驚道:「屠姑娘,你──」剛說得一個「你」字,那對玉簪也似箭一般的射過來了!

  這串明珠和這對玉簪乃是淳于臏費了許多心血才能到手的寶物,如今給屠鳳當作垃圾一般的拋擲,令他又是吃驚,又是心痛!

  吃驚、心痛也還罷了,淳於臏還得提防給她打傷。原來屠鳳是用「天女散花」的打「暗器」手法,把串珠的線扯斷了,這串珠共是三十六顆又圓又大的明珠,變作了三十六顆打穴的暗器,每一顆明珠都是打向他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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