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瀚海雄風 | 上頁 下頁
四〇


  身份已然揭破,金牌自是不能再作護符,李思南索性也就不加隱瞞,傲然說道:「不錯,我就是李思南,我不喜歡住在和林,往那兒是我的事,你待怎樣。」

  紅衣喇嘛哈哈大笑:「你不喜歡住和林,大汗可是要你回去哩!哈哈,今晚咱們可是交了好運道了,這小子是大汗要的人,只怕比那姓龍的小賊還更重要呢!這小子交給我,你們進去捉那小賊!」說罷,一抖九環錫杖,就向李思南脅下點去。

  陡然間,只見劍光一閃,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宛如響起了一片銀鈴。紅衣喇嘛的九環錫杖給李思南一劍挑開,似乎頗感意外,微「咦」一聲,錫杖一抖,一招「烏龍擺尾」橫掃李思南雙腿,李思南抬足一踏,唰的一劍,便指到了紅衣喇嘛的咽喉。這一招使得兇險之極,倘若李思南的足力踏不穩他的錫杖,登時便要折腿殘肢;紅衣喇嘛倘若閃避不開,更有利劍穿喉之禍。

  就在這生死俄頃之間,雙方都顯出了非凡的本領,紅衣喇嘛身形後仰,喝聲:「倒!」錫杖一挑,只見李思南騰身而起,他不是倒下,反而是跳起來了。

  原來紅衣喇嘛是要把李思南挑翻的,李思南輕功超卓,卻借他錫仗挑起之力,使出了「燕子鑽雲」的上乘輕功。紅衣喇嘛雖然避開了他穿喉的一劍,頭上的八角僧帽,卻已給劍尖挑開,跌落地上。雖無傷損,這一招至少也是輸了半招了。

  說時遲,那時快,李思南在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淩空下擊。紅衣喇嘛橫杖一擋,李思南的長劍在錫杖上一拍一按,再一個翻身,安安穩穩的著地,錫杖上的九個銅環,響個不停。

  那個漢人見了李思南這三招劍法,吃了一驚,說道:「原來是谷平陽的高徒,好,我來會會你的達摩劍法。」

  這人身材矮小,十分矯捷,聲到人到,使的是一雙判官筆,在劍光杖影之中,倏地便撲了進來。雙筆一分,左點「期門」右點「血海」,這兩個穴道,都是人身的死穴。李思南喝道:「好狠毒的點穴功夫!」身形一個盤旋,使出「抽撒連環」的劍法,挑開了紅衣喇嘛的錫杖,又架住了這漢子的判官筆,這漢子也不得不由衷佩服,贊了一聲:「好功夫。」

  楊婉正要來助李思南一劈之力,那個面肉橫生的西夏漢子已跑上了幾級石級,待要進屋拿人了。李思南道:「不可讓他進去。」楊婉亮劍出鞘,喝道:「給我滾下!」這漢子最初還不以為然,色迷迷地笑道:「小娘子,怎的這樣凶啊!」他怕傷了楊婉,想要空手奪她的劍,蒙古西夏的武士大都擅長「摔角」之技,另有一套功夫,個中高手,用摔角的技巧來奪敵人兵器,絕不亞于中原武學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

  這西夏漢子以為楊婉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能有多大本領?不料楊婉的劍法卻是由她哥哥所授的峨嵋派的嫡傳劍法。峨嵋派的劍法以輕靈奇詭見長,楊婉劍鋒一偏,陡然間從那漢子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劍光一閃,削下了那漢子的半截小指頭。

  這西夏漢子痛得哇哇大叫,又驚又怒,那漢人卻笑道:「你暫且收起憐香惜玉之心,把這雌兒弄到了手再說吧!」

  西夏漢子一聲怒吼,喝道:「好潑辣的小妖精,看你逃得出逃不出老子的掌心!」抽出腰刀,舞起了一圈銀虹,刀中夾掌,向楊婉猛撲。看來他已是接受了同伴的意見,即使斬傷楊婉,也是在所不惜的了。

  楊婉冷笑道:「叫你知道姑娘的厲害!」青鋼劍揚空一閃,使出以巧降力的手法,劍尖輕輕一挑,把敵人的厚背樸刀挑開,劍鋒倏地就向他手腕削下。

  西夏漢子起初空手對敵,給楊婉所傷,還只道是自己大意所致,不怎這一個美貌的小姑娘有什麼真實的本領,此時方始知道厲害。百忙中急急一個「大彎腰,斜插柳」,硬生生地把腰軀一拗,飛腳來踢楊婉的劍,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這西夏漢子的護手皮套已給劍尖劃穿。但楊婉見他這一腳踢得兇猛,不願硬拼,也只好暫避其鋒。

  雙方由合而分,又再由分而合。西夏漢子吃了兩次虧,那裡還敢有絲毫輕敵,楊婉知道對方的氣力比她大得多,也是不敢粗心大意。一個勝在氣力充沛,一個勝在劍法輕靈,各有所長,本來是難分高下的,但因這西夏漢子一上來就吃了虧,一隻指頭被削了去,雖無大礙,使刀亦是稍有不便,不過數招,給楊婉殺得手忙腳亂。

  李思南那邊以一敵二,卻是險象環生。那身材矮小的漢人身手十分矯捷,一對判官筆盤旋飛舞,居然在劍光籠罩之下,屢次乘瑕抵隙,欺到李思南身前,近身搏擊,武學有雲:「一寸短,一寸險。」他這對判官筆只有二尺八寸,卻比那紅衣喇嘛七尺多長的九環錫杖更難對付!近身搏鬥,每一招都是指向李思南的要害穴道,任誰稍有不慎,都有血濺塵埃之險。

  那紅衣喇嘛所使的招數沒有這漢子的狠辣,但卻也另有一功。鬥到緊處,只聽得他杖上那九個銅環響個不停,鈴聲雜亂無章,擾得李思南心神煩亂,好幾次險些給他打著。

  楊婉看見李思南形勢不妙,銀牙一咬,劍走輕靈,閃過那西夏漢子的刀鋒,倏地一個「鷂子翻身」,掌中劍「倒打金鐘」,「三環套月」,「玉女投梭」,一連三招迅捷無比淩厲非常的劍法,刺咽喉,掛兩肩,其疾如風,其銳如箭!殺得那西夏漢子招架不住,連連後退。楊婉將他迫下了十幾級石階,和李思南已是會合一起。

  李、楊兩口子以二敵三,形勢較為好轉。但還是處在下風。楊婉力弱,惡鬥了數十招之後,禁不住頰掛汗珠,嬌喘輕籲。西夏漢子哈哈大笑道:「殺那男的,這雌兒留下!」

  那漢人笑道:「哈圖上人早已勘破色空,我也不會和你來搶。你急什麼,是你的總是你的。」兩人一吹一唱,簡直是把楊婉看作囊中之物,楊婉氣得肺都炸了。高手比鬥,最忌沉不住氣,楊婉疾風暴雨般地刺了一十三劍,都給那漢人的雙筆一一架開,那西夏漢子乘機又施展他的「摔角」本領,楊婉險險給他抓著。李思南一招「左右開弓」,挑開紅衣喇嘛的九環錫杖,劍柄一撞,把那西夏漢子逼退三步,說道:「狗嘴裡不長象牙,別理他們!」楊婉聽李思南之勸,沉住了氣,心裡想道:「拼得一個就是一個,倘若是拼不過,我就自己了結。決不落在他們的手中。」

  眼看形勢越來越險,忽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音,李思南抽眼一看,卻原來是那個受傷的漢子從磨房裡爬出來。李思南大吃一驚,心道:「你傷得這麼重,爬出來不是白白送死嗎?」沒有辦法,只好拼命搶攻,希望絆得住三個敵手,不讓他們抽出身子,跑去拿人。

  受傷的那漢子一級級地爬下了石階,鮮血一點點地滴在地上,終於給他爬到了門口。紅衣喇嘛在李思南淩厲的劍法威脅之下,不敢轉身,急得大叫道:「不能給這小賊逃跑!」那漢人道:「大師不用擔心,我去把他拿來!」雙筆一起,指東打西,看似點向李思南的前胸,筆鋒忽地一轉,卻向楊婉沖了過去,楊婉遮攔不住,身形微側,那漢子衝開了缺口,倏地就從楊婉身邊掠過。

  這人以為那姓龍的漢子已受重傷,只要自己一到,還不是手到拿來?擒人之後,回過頭來,還可以再擒楊婉,最多不過耽擱片刻,料想在這片刻之間,自己這兩個同伴總不至於就給對方傷了。

  這人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明知對方毫無反撲之力,還是不敢大意。當下把一支判官筆收起,另一支筆仍然持在手中,跑到那漢子的身邊,一抓就向他抓下。他見這漢子傷得重,怕用判官筆會把他戳死。

  他已經是有所防備的了,不料還是著了那漢子的道兒。那漢子手中扣著一枚小小的毒龍鏢,雙掌相交,「噗」的一聲,毒龍鏢的鏢尖已是刺破了那漢子的手心。那漢子的受傷雖然不假,但傷得那樣沉重卻是裝出來的。

  那漢人大吼一聲,左手判官筆插了下去,可惜已經遲了。要是他先用判官筆點對方穴道,那受傷的漢子決逃不了。如今才用判官筆,一筆剛剛戳出,雙眼已是昏花。原來那「毒龍鏢」乃是見血封喉的暗器,中毒之後,發作得非常之快,這一戳失了準頭,受傷那漢子一個「懶驢打滾」,使盡殘餘氣力,滾過了一邊。

  那漢人腳步踉蹌,判官筆失手墜地。受傷那漢子拾起了判官筆,喝道:「原物奉還!」飛筆一擲,那漢人應聲而倒。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