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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卡麗絲道:「他是阿蓋的好朋友,不過那醜八怪不知道罷了。出營之時他悄悄告訴我,說是阿蓋已經知道這件事,是阿蓋央求他來打救我的,他有意誇張,其實明慧公主的這支女兵還在沙漠之中,絕不可能在明後天就到達龍沙堆的。」

  楊婉忽道:「這個鎮國王子生得很醜陋嗎?你叫他醜八怪。」

  卡麗絲道:「面如鍋底,兩齒獠牙,活像一頭黑熊。」

  楊婉歎道:「明慧公主也真可憐,她那樣花朵似的美人兒,嫁的丈夫卻是個醜八怪。醜八怪還不打緊,行為又是那樣的卑鄙齷齪。怪不得她要另選意中人了。」說罷對李思南微微一笑。

  卡麗絲不知李思南與明慧公主之間的事情,插口說道:「是呀,去年公主許贈那醜八怪的消息傳出,我們草原上的女子也都為她抱屈呢。人人都說這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李思南面上一紅,扭轉話題,說道:「你剛才說,這鎮國王子很惱恨我,你是怎麼知道的?」

  卡麗絲道:「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當那醜八怪的『賀奴』為我說情之後,他還另有一件公事稟告那醜八怪,當時我還沒有出營,都給我聽見了。」

  李思南道:「什麼公事,是和我有關的麼?」

  卡治絲道:「正是,那『賀奴』拿出一張畫圖,圖上的那個人像,正是你李公子。我那天見過你和兩個金帳武士在一起的,所以一見就認得了。」

  李思南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他拿比這張畫圖,怎麼說?」

  卡麗絲道:「那『賀奴』說,圖上這個人是大汗所要的人,要那醜八怪留心,若是發現此人,務必把他捉住;他還說到有一個做官的漢人,有一批貴重的禮物要送給醜八怪,為的也是要他幫忙這件事情。那漢人的名字,他和那醜八怪是咬著耳朵說的,我沒聽見。」

  李思南心裡想道:「想必是餘一中這廝,在我那日逃出和林之後,便立即請求成吉思汗下緝捕令了。所以無須等待在阿兒格山受了傷的那個哲別回到和林,他已先向鎮國王子暗通消息。」

  楊婉道:「大汗已然吩咐下來,要那醜八怪扣人的了。難道那個做官漢人還怕他不遵大汗之命,要另外送禮請托?」

  卡麗絲道:「那個漢人要求那醜八怪一事,倘若李公子已經給他扣留的話,他求那醜八怪在把你送給大汗之前,先讓他見一見你。李公子,那漢人是你的什麼人?你不是來幫忙我們大汗的嗎?何以又偷偷跑出了和林呢?」

  李思南道:「那漢人是我的仇家,他要陷害我的。」

  卡麗絲吃了一驚,說道:「既是這樣,李公子,你們可不能往南走了。」往南走乃是金國國境,鎮國王子統率的大軍正在守著龍沙堆。

  李思南道:「多謝你的指點。」。

  卡麗絲道:「李公子,你太客氣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都未曾多謝你呢。」接著告訴李思南,她是如何碰上那兩個西夏武士之事。「我離開龍沙堆,今天一早,剛剛走到與西夏相鄰的邊境,就碰上了那兩個強盜,他們是從後面追來的,一見我就把我抓起來,向我刺探軍情,我不肯說,他們就把我押到西夏的地方來了。幸好碰上了你們。」

  李思南心裡想道:「這兩個西夏武士是從她的後面追來,這麼說,這兩個人是已經進入金國的國境的了,想必他們膽小,知道蒙古的大軍在龍沙堆,不敢靠近,就回來了。可是西夏為什麼要派人刺探軍情,難道他們是聽到什麼風聲,提防蒙古大軍會移師西向麼?」

  「還是趕快回去吧。這匹馬送給你,恕我們不送你了。」西夏是弱國,楊婉料想那兩個西夏武士,即使去而複回,也絕不敢追入蒙古境內,是以放心讓卡麗絲單獨回去。

  卡麗絲的坐騎已經給那黑衣武士用飛刀傷了一腿,不能再用,故此楊婉送她一匹駿馬。這本來是明慧公主送給李思南的,她一共送了三匹駿馬,如今已過了沙漠,用不著空騎替換,多出來的一匹馬,正好讓給卡麗絲乘坐。

  卡麗絲道了個謝,正要上馬,忽地好似想起一事,說道:「姐姐,我也有一點小小的禮物給你。」楊婉笑道:「你不用客氣,我領你的情就是,你留著自己用吧。」

  楊婉以為她是要贈送什麼用品,只見卡麗絲拿出的卻是一條手帕。卡麗絲笑道:「你們漢人有句說話,叫做物輕情義重,這條手帕雖不值錢,卻是我自己繡的。姐姐,請你收下來,我還有事情拜託你呢。」

  楊婉接過來一看,只見手帕上繡著一隻兀鷹,展翅高飛,神態生動。楊婉笑道:「繡得真好啊!你的阿蓋人稱草原之鷹,這條手帕,你應該送給他才對。」

  卡麗絲面上一紅,說道:「我已經送了同樣的一條手帕給他了。這條你留下,以後若有機會碰上阿蓋,這條手帕可以作為憑證。你們倘若有什麼事情需要阿蓋去做,他一定會給你們幫忙。」

  楊婉這才知道卡麗絲送手帕之意,笑道:「好,但願我們見得著你的阿蓋,我會把你的消息告訴他的。」

  卡麗絲走後,楊婉笑道:「南哥你這次可是受了無妄之災了。」李思南怔了一怔,道:「什麼無妄之災?」楊婉笑道:「明慧公主的駙馬,無端端地吃你的醋,如今沒辦法,為了避免你受無妄之災,咱們只好取道西夏回國。」

  兩人續向西行,不多一會,天色已晚,刺骨的寒風陣陣吹來,楊婉感到了幾分寒意,說道:「這裡的天氣變得真快,中午還是汗流浹背,雖然不似沙漠的酷熱,也是叫人難受,想不到一到傍晚,就似咱們家鄉要落雪的天氣。」

  李思南道:「西北草原的氣候就是這樣的。這裡有兩句諺語,叫做『朝穿皮襖午穿紗,晚上抱著火爐吃西瓜。』等下天黑了還要冷呢!」楊婉道:「你又沒有來過,你怎麼知道的?」李思南道:「我在書上讀過的。」楊婉道:「俗語說,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真是不錯。」李思南笑道:「我又不是秀才。」

  楊婉道:「你讀的書可是不少呀,我們鄉下的秀才只知道捧著書本講道,說起來還遠遠比不上你呢。」李思南笑道:「多承誇獎,我不過喜歡讀讀雜書而已。」

  楊婉悠然沉思,半晌說道:「我小時候,母親教我讀書。我家雖然每一代都是軍人,家裡的藏書卻也不少。可惜到了蒙古之後,多年來已是沒有碰過書本了。咱們如果回到故鄉,你把你的母親接到我的家裡來,咱們在下雪的夜晚,閉門讀書,你讀得疲倦了,我暖酒給你喝。你說好不好?」

  李思南道:「你想得很美,只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夠過這樣太平的日子?嗯,咱們還是找一家人投宿吧!別做雪夜關門讀書的美夢了。」

  這一個月來,他們度沙漠,過草原,從沒遇上人家,到了晚上,就搭起帳篷過夜,這樣的生活也過慣了。不過現在到了有人家的地方,能夠安安逸逸地睡一覺豈不更好?而且他們現在已是踏入了西夏的國境,「入境問俗」,他們也希望能夠找個人談話,於是趁著天還未黑,找著一家人家,便去拍門。

  不料這家人家卻是沒有人的,李思南敲門敲了許久,不見有人答應,從門縫張望進去,這才發現裡面四壁空空,別說是人,連雞犬也沒一隻。

  這個地方是個窮鄉僻壤,人煙稀少,找了許久,才找到第二家人家,拍門之後,依然沒有人應聲。楊婉道:「奇怪,怎麼都是沒有人的。」其後又找了幾家人家,都是像第一家一樣,屋內無人,唯餘四壁。此時已是夜慕低垂,過了初更了。

  楊婉打了一個乞嗤,說道:「南哥,你說得不錯,天氣果然是越來越冷了。」李思南道:「屋內既然沒人,咱們不如就進去住一晚吧。總比住帳蓬好些,有厚實的牆壁可以擋風。」

  楊婉道:「不好,不得主人允許,咱們怎好隨便住人家的房子?而且萬一有人回來,那就更尷尬了。」她是名門之女,自幼受父母的薰陶,雖然是在荒山過了幾年,對於守「禮」守「法」還是相當重視的。

  李思南笑道:「我只是怕你著寒。好吧,你既然拘泥禮法,那咱們就找著地方搭帳篷吧。其實在江湖闖蕩,是無須那麼固執的。」

  楊婉笑道:「不得已時自是不妨隨便一些,但現在咱們不住房子,那也算不了什麼呀。只不過沒有那麼舒服罷了。」

  天上彤雲四布,夜風呼呼,並沒有下雪,卻比下雪的天氣更冷。李思南和楊婉想找一個可以避風的地方搭帳篷,一直沒有找個合適的地方。李思南見楊婉冷得發抖,好生憐惜,說道:「這樣的天氣,只怕還會下雨呢。還是找個人家的好。」

  楊婉眼光一瞥,說道:「你看,那裡有火光透出,可能是有人的人家。」

  李思南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向那家人家跑去。只見籬笆虛掩,裡面燒著一堆柴火,卻不見有人。李思南進去一看,卻原來是個磨房,裡面有風車、有石磨,還堆有許多柴草,只是沒有人。正是:

  寒夜荒村求一宿,誰知橫禍又飛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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