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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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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明霞道:「是。」取下掛在帳幕上的一個皮袋,便出去了。沙漠上的蒙古人都是用皮袋盛水的,孟家父女到了蒙古已有多日,也跟從了蒙古人的習慣。 李思南心裏想道:「用皮袋盛水比用水壺好得多了,可惜我沒有預備。要是有這麼一個大皮袋,在沙漠裏至少可以多熬幾天。」 李思南把那鍋稀飯吃得乾乾淨淨,孟少剛笑了一笑,說道:「精神好了點麼?」李思南道:「好得多了。」於是孟少剛回到剛才的話題,繼續說道:「你在金虜統治的地區,可曾聽到這樣的一個風聲:蒙古要和大宋聯盟,夾攻金國?」 李思南道:「這幾年晚輩家居侍奉老母,窮鄉僻壤,聽不到什麼消息。此事若然屬實,倒是一個喜訊。」 孟少剛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消息倒是真的,不過,卻未必是大宋之福。」 李思南道:「孟大俠可是恐防前門拒虎,後門進狼。」 孟少剛點了點頭,說道:「正是這樣。」歇了一歇,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有個朋友,是在宮中做侍衛的,據說蒙古的確派有密使前來臨安,準備與宋國商談聯盟攻金之事。臨安朝議未定,大臣中分為兩派,一派急功近利,很想促成此事,藉蒙古的兵力恢復中原;一派畏金如虎,只怕戰事失利,那時反遭亡國之禍。這兩派人都沒有想到要靠自己的力量來打敗敵人,當真是令人興嘆。」 李思南道:「孟大俠之見如何?」 孟少剛道:「聯蒙古夾攻金國,此事是否可行,在江南的武林人物之中,也是議論紛紛,莫衷一是。蒙古與在臨安立國的大宋地北天南,相隔何止萬里,江南豪傑都沒有到過蒙古,對蒙古的情形毫無所知,是以武林朋友在爭論一番之後,認為空論無益,必須到蒙古,聽聽他們的輿情,看看他們的情況,然後才能判斷蒙古是否具有誠意。這,就是我這次要來蒙古的原因了。」 李思南肅然起敬,說道:「孟大俠為國辛勞,間關萬里,橫穿大漠,深入窮邊,當真是令人敬佩!」 孟少剛道:「我們行走江湖的,多吃點苦,正好磨練自己,那也算什麼。小女明霞,她對這裏暴熱暴寒的氣候很不習慣,現在也可以走了。」 孟少剛只有一個女兒,很是疼愛,一說起來,不免多說幾句閒話,笑道:「我本來不要她來,她非要跟我不可,便也只好帶著她了。幸虧她倒是沒有給我添上麻煩,旅途上的起居飲食,反而是她照顧我呢。」 李思南道:「這是孟大俠的好福氣,有一個這樣孝順的女兒。」 孟少剛道:「你也是一個孝子呀,你剛才不是說,你這幾年是在家居侍奉老母嗎?」 一個孝子,一個孝女。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思南長了二十三歲,從未曾與女子結交,孟明霞可算得是他第一個相識的異性朋友。對於這樣一個剛健婀娜有之的俠女,他雖然不敢稍涉遐思,心裏也是十分佩服的。此時他正在感激著孟明霞對他的關心,聽了孟少剛的話,不覺面上一熱,說道:「晚輩怎麼比得止令媛?對啦,孟大俠剛才說到此次來蒙古探聽虛實,不知是否已有所得?」他喜歡聽孟少剛談論他的女兒,但又不好意思再談下去,於是就趕快回到原來的話題。 孟少剛笑道:「你瞧我好糊塗,正經的事忘了說,繞了幾個彎,也不知說到那裏去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喝了一口水,接下去說道:「我們父女到了蒙古,已經有八個月。這八個月中,我們走了許多地方,三教九流的朋友,也都見過不少。我們探聽所得,成吉思汗整軍經武,以他的兵力,確是可以獨自打敗金國。」 李思南道:「那麼,他何以要與大宋聯盟?」 孟少剛道:「依我猜想,他一定是要操必勝之算才肯進兵;二來他也想消耗宋國的兵力。」 李思南道:「這麼說,成吉思汗的圖謀,是在滅金之後,再移師南向的了。」 孟少剛道:「一點不錯。我看到好幾個跡象,都可以證明他有先滅金、後滅宋的圖謀。」 「蒙古大部分地區是沙漠,他們的騎兵最為驍勇,攻城掠地,靠的全是騎兵。可是這一兩年來,他們已在開始訓練水師了。蒙古的幾個大湖,如呼倫池、貝爾湖、達爾泊、庫爾察汗泊等等,都是他們訓練水師的處所。進攻金國,可以從陸路大舉入侵,只靠騎兵便可橫行無阻。他們訓練水師,顯然不是在於對付金人。」 李思南悚然而驚,說道:「不錯。他們若是要進兵江南,必須渡過長江。這水師當然是要用來侵宋的了。」 孟少剛接下去說道:「其次,蒙古是許多部落結合而成的國家,部落多,種族也多。漢人在蒙古也有不少。聽說蒙古人,尤其是蒙古的貴族,以前對漢人是很虐待的,這兩年卻好了很多,在成吉思汗的帳下就用了不少漢人。他們要學漢人的諾言,要熟悉江南的風土人情和地理形勢,不惜拜漢人為師呢。你想,他們這樣做是為了什麼,難道當真是對漢人好起來麼?還不是為了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的緣故。」 李思南點了點頭,說道:「我也聽說成吉思汗雄才大略,委實不可小覷,如此看來,他還當真是深謀遠慮哪!」心裏則在想道:「蒙古改變對待漢人的策略,我的爹爹或許可以少受折磨,還活在人間也說不定。」 孟少剛講完了他在蒙古的所見所聞之後,問李思南道:「老弟,你在鄉下還住得下去吧,為什麼也跑到蒙古來?」心想,他若是不甘於受金虜的統治,應該跑到江南才是。 李思南說出了他遠來尋父的原因。孟少剛道:「對了。我也知道蒙古在二十年前,曾經興兵侵金,在中原俘虜一批漢人老百姓回來!」 李思南道:「這批俘虜的下落,孟大俠可有所聞?」 孟少剛道:「我聽說其中有一部分是給他們派去開荒。漢人懂得耕作,蒙古人則只是擅於遊牧,對於農事,非得請教漢人不行。」當下說了幾個比較大規模的開墾荒地的場所,李思南記在心上。 孟少剛道:「還有一些有一技之長的,當了工匠與其他雜差。也有少數人受了延攬,在成吉思汗的帳下做了官。」 說到這裏,孟少剛想了一想,忽道:「令尊叫什麼名字?」 李思南因為他的父親並非什麼著名人物,混雜在一大堆俘虜之中,他的名字,從江南來的孟少剛想來是不會知道的,所以一直沒說。這時聽得孟少剛問起,心裏想道:「試一試也好,說不走他曾經聽過什麼人談及我的爹爹。」於是就把「李希浩」這個名字說了出來,還怕孟少剛聽不清楚,拿起筷子,在地上寫了三個工筆楷書。 孟少剛低頭一看,面色微微一變,但轉瞬便即恢復如常,不讓李思南看出,淡淡說道:「哦,是李希浩嗎?」正是: 言者無心聽有意,險教碧血染黃沙。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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