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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這見面一招,慕容珪幾乎喪了性命,但他驚魂稍定,卻是不禁大喜過望。「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小子的功力是大不如前了,你們快來呀!」慕容珪叫道。

  長孫兆和大吉大休同時下馬,他和陳石星的仇恨最深,來得最快。

  陳石星身形未穩,長孫兆已經撲到他的跟前,獰笑說道:「小子,你也有今日!」聲出招發,邊緣磨得鋒利的摺鐵扇已是倏地張開,當作五行劍使,削向陳石星右邊的琵琶骨。雲瑚來得也正是時候,她和長孫兆幾乎是同時搶到陳石星的身邊。

  「長孫兆,四十板屁股傷好了沒有?你別結了瘡疤忘了痛,我們上次饒你了你的性命,曾經警告過你的,你這樣快就忘了麼?」雲瑚冷笑說道。冷笑聲中,唰唰唰連環三劍!

  雲瑚揭開他的「瘡疤」,氣得他哇哇大叫。他是瓦剌第一高手彌羅法師最得意的弟子,若論真實武功,本來不在雲瑚之下,但一動了氣,卻是給雲瑚殺得手忙腳亂了。雲瑚唰、唰、唰連環三劍,快如閃電,長孫兆的摺鐵扇滴溜溜一轉,以一招「覆雨翻雲」撥轉對方的力道,這本是他拿手的本領,但只能化解雲瑚前兩招的攻勢,最後一招,「叮」的一聲,火花飛濺,他的摺鐵扇被穿了一個窟窿。雲瑚用的青冥劍,乃是張丹楓妻子生前所用的寶劍。

  說時遲,那時快,大吉大休已是雙雙撲到,慕容珪驚魂稍定,也是退而復上。

  大休一聲大吼,鑌鐵杖一招「泰山壓頂」,直砸下來。就在此際,雲瑚轉過了身,雙劍齊出,「噹」的一聲,把鎳鐵杖蕩開。陳石星的武功雖然還未曾恢復如初,雙劍合璧的威力仍是非同小可。

  陳石星晃了兩晃,定住身形,慕容珪與長孫兆都已退而復上,四個強敵四面合園了。

  陳石星道:「瑚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還有個人要你照料,你不能只顧我了,你先走吧!」

  雲瑚想起腹內嬰兒,不由得心頭絞痛,但她卻如何拋得開陳石星?

  長孫兆不知雲瑚母親已死,只造陳石星說的那個需要她照料的人是她母親,哈哈笑道:「陳石星,你放心吧。你死了,這位雲姑娘我會照料她的。那時她變成了我的妻子,她的母親也就是我岳母大人了。嘿嘿,凡是她的家人,我當然都會一併照料!」

  哈哈大笑聲中,摺扇朝雲瑚面門一撥,伸手就來抓她。

  陳石星陡地喝道:「鼠輩敢爾!」身形滑似游魚,從大吉大休的金剛杵和鑌鐵杖的交擊縫中穿過,唰的一劍就指到了長孫兆面前。

  長孫兆摺扇一撥,「嗤」的一聲輕響,摺鐵扇穿了一孔,要不是長孫兆縮手得決,虎口險些中劍。

  幸虧慕容珪立即發掌相助,掌力由虛化實,長孫兆方能抽身。

  陳石星劍勢未衰,不必換招,劍尖已是刺入慕容珪的防禦圈內。慕容珪使到八九分內力,兀是阻攔他不住,不禁也是暗暗吃驚:「怎的這小子竟然越戰越強,難道他剛才故意弄假騙我上當?」原來陳石星見雲瑚逼險,一急之下,潛力不知不覺就發揮出來。尋常人在災難臨頭之際,往往也能做出平時力所難及的事情,何況他本來是已經恢復了七八成功力的。

  他的功力比剛才增強,雲瑚也察覺到了,連忙叫道:「對,目中有敵,心中無敵!」

  「目中有敵,心中無敵!」這是張丹楓武學的精義所在,這八字訣陳石星曾和雲瑚講解過不只一次的。

  陳石星瞿然一省,登時把一切憂慮全部忘卻,恢復了心頭的寧靜。自己的壽命是否即將結束?能不能夠在死前最後幫一次老朋友(葛南威和杜素素)的忙?甚至雲瑚母子是否能夠脫險?這一切令他心境不寧的事情全都不去想了!他的心境平和,功力也不知不覺的恢復到原來的七八成了。

  他的功力恢復了七八成,和雲瑚的雙劍合璧,也就足以與四名強敵周旋,不過也救災只是打成平手而已,急切之間,想要取勝,亦是不能。

  但慕容珪這班人見他越戰越強,卻是不禁心中起了怯意。

  鬥了半個時辰,雙方氣力都是漸漸消耗,越來越差了。尤其大吉大傣二人用的是重兵器,更是汗如雨下,氣喘吁吁。

  陳石星看出破綻,陡地一招「白鶴亮翅」,劍勢斜飛,在大吉的黃金杵上輕輕一引。最初交手之時,他用這一招未能隨心所欲的帶動大休的重兵器,這次則是如願以償了。

  只聽得震耳如雷的「噹」的一聲巨響,大吉的黃金杵碰上大休的螟鐵杖。兩人氣力相當,兵器的重量也差不多,大體的銀杖打破了大吉的腦袋,大吉的黃金杵插進了大休的腦袋,這一對師兄弟同時在慘叫聲中倒地,一命嗚呼。

  慕容珪這一驚非同小可,轉身便逃。陳石星劍掌兼施,一劍削去他肩上的一片皮肉,一掌打著他的背心,劍傷尚輕,掌傷更重,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但慕容珪的武功也確實了得,雖然受了重傷,在這生死關頭,居然還是跑得飛快,陳石星已是強弩之末,第二劍追上去刺不著他,他已是跨上了坐騎了。他的坐騎是右賢王賞賜的大宛名駒,跑得比陳雲二人的坐騎都快的。陳石星的坐騎還在後頭,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他逃跑。

  長孫兆的武功不及慕容珪,跑得稍慢。他的坐騎是久經訓練的大宛名駒,他撮唇一嘯,坐騎喚來,此際剛要跨上馬背。

  雲瑚恨他口齒輕薄,柳眉一豎,喝道:「小賊辱我太甚,還想跑麼?」用盡渾身氣力,振臂一擲,青冥寶劍化作一道青虹,脫手飛出。只聽得長孫兆一聲慘呼,寶劍從他前心穿入,後心穿出,將他釘在地上。他的那匹馬也給劍尖劃傷,負痛狂奔,轉瞬不見。

  雲瑚說道:「可惜跑了慕容珪這個奸賊。星哥,請你給我把寶劍拔出來。」說話之際,身形恍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她這一下擲劍殺人,已是耗盡氣力,跑不動了。

  陳石星吃了一驚,說道:「瑚妹,你怎麼啦。」連忙向她走去。他想寶劍遲些再拔不遲,雲瑚若是受了傷,可非得立即救治不可。

  雲瑚說道:「沒什麼,只是氣力用盡了,歇一歇就會好的。」

  陳石星不放心,過去握著她的手,說道:「我替你把一把脈。」

  雲瑚大吃一驚,說道:「咦,你的手怎麼這樣冷?我沒事。倒是你——」

  話猶未了,陳石星已是把手鬆開,只見他晃了一晃,「咕咚」坐在地上。原來他把了雲瑚的脈,察覺並無異象,鬆了口氣,他自己亦支持不住了。雲瑚伸手拉他,兩人都沒了氣力,變作了滾地葫蘆。

  陳石星盤膝坐定,說道:「別擔心,過一會兒就好。你先歇歇。」

  雲瑚心裏好像懸著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莫非他是餘毒未清,卻瞞著我。」

  過了一會,只見他頭頂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汽,面色逐漸紅潤,張開眼睛,低聲說道:「你的氣力恢復幾分了吧。請把坐騎喚來,咱們還要趕路。」

  雲瑚是個武學行家,知他正在運功自療,行動尚未完畢,說道:「救朋友固然要緊,但要是你的武功受損,只怕也是力不從心。」

  陳石星聽她說得有理,只好暫且把一切拋之腦後,繼續運功。過了半個時辰,他一躍而起,說道:「行啦!」

  雲瑚半信半疑,說道:「你真的好了?」

  陳石星反手一掌,把身旁一根粗如兒臂的樹枝劈斷,說道:「我幾時對你說過謊話?」

  ***

  葛南威和杜素素跑得比他們更加狼狽,他們剛踏入回疆,便即發覺仇人已在跟踪而來。

  他們踏進了冰雪的世界,這天已是逃避追踪的第九天了。

  葛南威抬頭看看前面那座高山,但見冰川映日,冰塔流輝,大喜說道:「咱們已經到了天山啦!」

  杜素素喜出望外,說道:「真的嗎?咱們在瓦納族的時候和他們說起天山,他們說得好像遠在天邊似的,怎的這樣快就到了?」

  葛南威道:「這是天山的支脈,名為念青唐古喇山。」杜素素笑道:「原來你是哄我歡喜的。」

  葛南威道:「雖然不是天山主峰,但也算得是到天山腳下了。我不知道還要走幾天,但無論如何,到了這裏,天山已經不再是遠在天邊了。咱們已經是在它的懷抱之中啦。」

  杜素素道:「不錯,越近天山,咱們也就離開危險越遠了。那兩個老傢伙縱有天大的膽子,諒他們也不敢跑上天山與咱們為難。」

  葛南威道:「能夠擺脫追兵固然值得高興,但更令我歡喜的是,咱們走近天山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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