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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陳石星尚在思索,段劍平已是想了起來,說道:「令師敢情是在五六十年之前就已大大有名的妙手神偷谷、谷大俠。」

  那人說道:「不錯,他是當時天下第一的妙手神偷,但卻沒人稱他大俠的。」

  段劍平道:「怪不得你說和我們師門都有一點淵源了。陳大哥,令師張丹楓大俠恐怕還未曾對你說過吧,這位谷老的輩是令師生前好友,以神偷絕技改容易貌之術以及泥丸打穴的功夫並稱三絕的。」

  陳石星道:「我是家師的關門弟子,我入門之日,就是家師仙去之時。他老人家的故事,差不多我都是從別人口中知道的。」

  那人說道:「你的來歷我已經知道了。我來此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師門淵源,與你一會,我叫秦岱雲。」

  陳石星笑道:「秦兄,御書房那個鎮紙銅獅的眼睛給人挖掉,還有大同總兵那奏摺也給人換上了金刀寨主的書信,這兩件事情都是你幹的吧。」秦岱雲笑道:「不錯,都是小弟幹的。雕蟲小技,教老兄見笑了。」

  陳石星道:「這次你雖然不是偷皇帝的寶物,反而是替金刀寨主送了皇帝一份大禮,但能夠在養心殿內,施展偷天換日的功夫,亦已足以顯出老兄師門的神偷絕技確是名不虛傳了!」

  雲瑚說道:「秦大哥,原來你是奉了金刀寨主之命來辦這件事的麼?你幾時投入山寨的,我還未知道呢。」

  秦岱雲這才把內裏因由告訴他們。

  「原來他的師父妙手神偷谷凌峰平生最喜歡偷兩種東西,一是奇珍異寶,一是武學典籍,甚至各大門派的拳經劍譜他都敢偷。因此不論黑道白道,不論王公貴人以及武林大豪,提起他的名字,都要頭痛。

  他隱居之後,晚年忽生悔意,臨死前吩咐他的關門弟子道:「我平生做的壞事多,好事少。雖然做的壞事也從未傷及無辜,但做的好事也大都是雞毛蒜皮,不足稱道的小善。

  「大惡」雖未為,「小善」無足道。善惡相權,蓋棺論定,我還是功不補過的。

  「我不想死後留名,但卻必須要你替我做一件較大的好事,方能稍贖罪衍,也讓我可以安心入士了。」

  泰岱雲複述師父臨終的吩咐之後,稍停片刻,讓他們先猜一猜。

  段劍平道:「令師是武林的一代奇人,他要你做的好事,想必也是非同小可。我猜大概是和金刀寨主有關的吧。」

  秦岱雲道:「不錯。家師雖然避世隱居,絕跡江湖也差不多有四十年之久。但對外面的大事,他還是知道的,近年金刀寨主在雁門關外抵禦瓦剌入侵的事情,他都知道。

  「他吩咐我道:『我平生積聚的珠寶甚多,我並非貪財,只是喜歡拿來把玩。我知道你沒有這種嗜好,所以珠寶我就不留給你。我死後,你拿去送給金刀寨主,讓他變賣了做軍餉。我偷來的一大堆拳經劍譜則留給你,我限於資質,貪多而嚼不爛,但願你得了這些武學典籍之後,在武學上將來遠勝於我。』」

  陳石星讚道:「令師做的這件好事,可要比劫富濟貧更有意義了。姑且勿論令師從無『大惡』,即使他做過許多壞事,只這一件好事已足以補過有餘。」

  他們一路談談笑笑,不知不覺已是到了龍文光在西郊的私邸了。龍府的家人看見御林軍副統領應修元和兩個大內衛士,還有兩個小太監一起前來,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趕忙入內稟報了。

  不過一會,龍府管家沙通海便即出迎。沙通海本是龍文光手下的一名高級軍官,龍文光「告假」之後,他瞧出「苗頭」不妙,索性趁早辭了官職,改做龍文光的管家。要是龍文光沒事,他還可以東山再起,做龍府的管家也很不錯,勝於在波譎雲詭的官場,糊裏糊塗的給人加上一個罪名擠捧。

  他帶著一點詫異的神情看著冒充御林軍副統領的秦岱雲,「應大人,你可以稍為透露一點消息給我們知道,這道聖旨,對我們的大人究竟是有利還是有害?」原來他和應修元一向是稱兄道弟的。

  秦岱雲見他看不出自己的破綻,心中暗暗得意,便即和他打「官腔」道:「皇上親手交下的聖旨,誰敢事先打開偷看。莫說我不知道,你就是問這兩位公公,他們也不知道。你快點請你們的大人出來迎接聖旨吧,說不定是大喜事也未可知。」

  沙通海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說道:「既然如此,小的也不敢多問了。請欽差大人和應副統領稍待片刻,小人馬上去請家主出來。」

  他說「稍待片刻」,但陳石星等人卻幾乎等了半個時辰,尚未看見龍文光出來。

  他們也知道迎接聖旨,是需要整肅衣冠的,但即使換上官服,按理也無須等這麼久。

  充當欽差的韓芷正要大發脾氣,龍文光出來了。

  韓芷立即喝道:「龍文光跪接領旨!」

  龍文光跪了下來,全身俯伏,臉都幾乎貼到地上,心裏想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搞的什麼把戲?你們要我跪下那只有對我更好。」

  雲瑚小時候是常常見到龍文光的,此時只覺得他蒼老許多,但還是舊時模樣,他既已跪倒地上,雲瑚也就不再仔細打量他了。

  韓芷大聲宣讀聖旨。她是個年輕女子,太監說話的聲音本來是帶「雌音」的,料想不至露出馬腳。

  「兵部尚書兼任九門提督龍文光私通敵國,洩漏軍機,平日居官,又多貪贓枉法罪行,著即撤職查辦,交東廠暫行看管,待朕親自審問,欽此!」

  聽罷「聖旨」,龍文光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顫聲說道:「欽差大人,可否賜聖旨罪臣拜閱?」

  韓芷喝道:「大膽龍文光,你敢懷疑聖旨嗎?」

  龍文光道:「不敢,依朝廷體制,一品大臣似乎可以請求皇上賜這思典。」

  在五人當中,雲瑚是比較懂得朝廷「體制」的,但卻也不知道是否有這一條。心裏想道:「反正我這聖旨不假,便讓他過目何妨?」於是便說道:「好,就讓你看個明白吧。大內侍衛,把這聖旨賜他拜閱,待他看過之後,立即摘下他的頂戴朝珠!」這條條例,雲瑚倒是知道的。不過若不是龍文光搬出什麼朝廷體制,她也幾乎想不起來。她叫陳石星上去賜聖旨、摘頂戴,已是作了預防萬一的打算。萬一龍文光起疑,拒奉聖旨,陳石星可以立即將他拿下。

  陳石星的武功足以和當世任何一位高手周旋,勝得過他的當真可以說是寥寥無幾。龍文光不過是個老朽文官,雲瑚且是不慮有變。

  那知事情的變化竟是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們交接「聖旨」這一剎那,陳石星忽地感到虎口一麻。手少陽經脈的關元穴、曲池穴、少商穴同時發熱!

  這是內功中最難練的「隔物傳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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