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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龍文光的尚書府私邸在西直門外的京城近郊,那是一個風景幽美的地方。

  他們出了西直門,便聽見得得蹄聲,知是有人追來了。回頭一看,果然是三個御林軍軍官。

  這三個軍官不敢追上去和他們一起,只是若即若離的跟在他們後面,他們這樣做可以解釋為奉了長官之命,暗中保護「欽差」,並不違背朝廷法例。

  陳石星等人並不知道他們的用意,可不能不有點兒提心吊膽了。但若回過頭去對付這三個軍官,卻又恐怕闖出禍來,誤了大事。

  那三個軍官本來是不即不離的跟著他們的,不知怎的,跟了一程,距離卻是漸漸拉開,越來越遠。過了一條彎路,回頭一看,那三騎馬竟然都已不見。

  陳石星道:「奇怪,他們的坐騎腳力實在並不輸於咱們的禦馬,怎的他們又不追來了?」

  雲瑚笑道:「說不定他們是追了一程,忽然想起『三思而後行』的古訓,三思之後,結果還是給咱們的『聖旨』嚇倒了。」

  ***

  其實不是他們給「聖旨」嚇倒,而是他們的坐騎倒了。

  這三個軍官追了一程,不知怎的,坐騎忽然都是口吐白沫,片刻之間,相繼倒下。

  三人莫名其妙,正待察看,忽聽得馬鈴聲響,路口轉彎之處跑出一騎駿馬。騎在馬背上的人也是一個御林軍軍官。

  三個軍官不禁都是一驚,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施禮。

  原來這個軍官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之一,在御林軍的地位僅次於穆士傑的副統領應修元。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應修元問道。

  其中一個答道:「稟大人,不知怎的,我們的坐騎好像忽然都生了病,走不動了,真是古怪!」

  一人說道:「我們是奉了穆統領之命,到龍大人的尚書府去的,不料碰上這樣尷尬之事,請應大人指示,該怎麼辦?」

  另一人則問道:「應大人,你怎麼也來了?」他比另外兩個人較為細心,似乎對這位頂頭上司也有點起疑,雖然亦是恭恭敬敬的答話,但一雙眼睛卻是不住的打量應修元。

  應修元哼了一聲,說道:「好在我來,否則可要給你們誤了事了。穆統領就是因為放心你們不下,故而叫我親自來辦這件事的。你們回去吧,穆統領有另外的差使派給你們。」

  其中兩個軍官本來就是不大想去龍府的,聽得應修元這麼一說,正是合了他們的心願,「官場波譎雲詭,變化實是難測。穆統領要我們去通風報訊,目的當然是討好龍文光。但倘若這道聖旨當真是對龍文光不利,龍文光一倒,穆統領身居高位,不愁連累;我們這次的通風報訊之事給查了出來,只怕就要遭無妄之災。」

  如此一想,這兩個人立郎歡天喜地的說道:「多謝應大人體貼,親自來替代我們辦這件事。」第三個軍官雖然稍有疑心,但見同伴都已奉命,自是不敢獨違眾議。

  三個軍官棄馬跑步回去,應修元則是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撥轉馬頭,快馬加鞭,追趕陳石星。

  陳石星等一行人剛剛轉比一條繞過山坳的彎路,忽又聽得馬蹄踏地之聲,來得恍如暴風驟雨。回頭一看,只見追來的只是一個軍官了。

  陳石星「咦」了一聲,輕聲說道:「這個鷹爪可又不是剛才那三個人了。」雲瑚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驚,隨即在陳石星耳邊悄悄說道:「我認得這個人,他是御林軍的副統領應修元。」

  陳石星心想,御林軍出動僅次於穆士傑的高手追來,看此情形,十九是看出他們的破綻了,一番交手,只怕難免。於是說道:「好,待會兒讓我纏著他,你們快點到龍家去。」

  話猶未了,應修元的快馬已經來到他們後面,距離僅只數十裡之遙了。

  陳石星勒住馬頭,喝道:「我們是奉了聖旨趕著辦公事的欽差,什麼人膽敢闖道?」

  應修元沒有答話,但卻哈哈一笑,把手一揚。

  陳石星只道他是發什麼暗器,趕忙拔劍出鞘,一招「橫掃六合」,劍光霍霍四面展開,護住身驅。

  不料還未碰著那「暗器」那「暗器」卻在他的頭頂自行爆裂,泥碎簌簌而落,灑了陳石星滿頭滿面。

  「暗器」竟是一顆泥丸。

  陳石星心頭一動,驚疑不定,只聽得那應修元已在哈哈笑道:「陳少俠,恭喜你大功告成。你沒忘掉昨晚給你引路的人吧?」

  陳石星又驚又喜,可也有點懷疑,御林軍的副統須知怎會幫他們的忙?

  韓芷忽地笑了起來,說道:「哦,我明白了,原來你是冒牌的御林軍副統領?你的改容易貌真是不了起,幾乎連我也給你瞞了過去。

  那冒牌的應修元笑道:「韓女俠到底是行家,一看就看出我的破綻。」

  韓芷說道:「我本來也看不出來,只是覺得你這一身衣裳似乎稍微有點不稱身。不過,這也不是太大的破綻,倘若不是你先說穿昨晚的秘密,我也不敢猜疑你是冒牌的應修元的。」

  那人笑道:「但願這個破綻不會給龍文光的家人發現才好。」

  陳石星又驚又喜,說道:「原來老前輩是趕來幫忙我們對付那龍老賊的。」

  他們一面走一面說的,那人把坐騎與陳石星靠近,並轡而行,笑道:「你別口口聲聲叫我什麼老前輩,說起來我和你們的師門都有一點淵源,或許我比你癡長幾歲,可以叫你一聲老弟!但對段劍平兄,我是應該稱他大哥的。不過這位韓芷姑娘,若然序起班輩,則是應該叫我一聲師兄了。」

  韓芷說道:「我早看出你年紀不老,所以沒叫你老前輩。但我可也想不到有你這位同門,還是請你明白告訴我你是誰吧。」

  那人說道:「我的名字,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知道。家師的名字,則或許你們聽過。」

  陳石星道:「兄台本領如此高明,尊師一定是位名震武林的前輩高人了。那就請兄台賜知令師的高姓大名吧。」

  那人笑道:「若論出道之早,家師還在上代的天下第一劍客張丹楓張大俠之前,前輩二字,倒是可以當之無愧的。若論名聲,幾十年前,他也的確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但可惜卻不是什麼好名聲。所以『高人』二字,小弟倒是要替家師謝辭了。」

  做徒弟的如此議論師父,那是極為罕見之事。陳石星等人不禁一怔。

  那人似乎知道他們的心思,繼續說道:「這倒不是我做徒弟妄敢對師父不敬,你們不知,我的師父平生最不喜歡戴什麼武林高人的帽子,和他同時的人,都認為他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不論正派邪派,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十之八九,恐怕都要大皺眉頭。他老人家也以此自豪,並不因為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引以為恥的。」

  韓芷笑道:「你說了這麼多,還沒說到令師的真名實姓。」

  那人這才說道:「家師姓谷,諱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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