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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


  只見東海龍王似乎矮了一截,原來他用力過猛,不知不覺雙足已是深陷地下。陳雲二人仍在奮力支撐,他們的寶劍都已彎成弧形。雖然令人吃驚,但看起來他們的情形卻遠不如東海龍王的狼狽。王元振生怕陳雲二人支援不住,連忙說道:「淳于先生,依你說有什麼疑點,我倒想聽聽!」要知只須駁倒他所提出的那些所謂疑點,就不必等待比武結束,也可以了結了。那時縱使東海龍王得勝,也絕沒有敢犯眾怒還要別人擁戴他做盟主的。

  淳於通故意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位巫姑娘從前雖然曾是殷紀的義女,但這樣秘密的函件,殷紀也不會隨便交給她吧?請問巫姑娘,你這封信是怎樣得來?」

  巫秀花道:「我曾經替殷紀掌管機密文書,知道了藏在什麼地方,這封信是我偷出來的!」

  淳於通緩緩說道:「請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有什麼足資證明這封信的確是司空舵主親筆所寫?我看還是等待比武結束,聽聽司空舵主親口辯白的好。如今就下結論,未免稍嫌早了一點吧?」王元振忽道:「我可以立即就幫他證明!」

  說罷拿出東海龍王上山之時,依照江湖規矩,先行送給他的拜貼,說道:「淳于先生,你把這拜貼拿去看,看看『司空闊』這三個字的筆跡,是否和這封信的署名一模一樣?」

  淳於通強辯道:「筆跡也可以假冒的。」王元振冷笑道:「巫姑娘怎能見過東海龍王的筆跡?」

  淳於通道:「無論如何,也該等待比武結束,讓當事人……」王元振道:「這封信的真偽問題比誰當盟主還更緊要!空舵主若要分辨,此時可先休戰!」此時雙方比拼內力,正是到了最緊要關頭。王元振深恐陳雲二人即將支持不往。

  王元振說得理直氣壯,淳於通可煞費躊躇了。他正在盤算,如何妥善借辭,才能替東海龍王爭取時間,讓他先贏得這場比武,就在此時,忽聽得東海龍王一聲大吼!所有人的目光,不覺又都轉注鬥場。

  只見東海龍王在大吼聲中,騰身飛起,腳下的青磚被他踩得四分五裂。陳石星與雲瑚卻像陀螺似的,身形向後打著圓圈。

  這剎那間,眾人都是驚得呆了。

  一柱擎天雷震嶽首先看了出來,大喜叫道:「好了,是陳少俠和雲女俠贏了這場比武了!」

  眾人驚魂稍定,此時方始看得清楚,只見東海龍王的上衣開了兩條交叉十字的裂縫,不用說是給陳雲雙劍劃開的了,陳雲二人打了幾個圈圈,退出了七八步,此時也才方始穩得住身形。原來東海龍王心煩意亂,自知亦已難作久戰,是以奮力作最後一擊!

  結果這一擊雖然能夠把對手逼退,卻還是傷不了他們,反而自己險傷在他們雙劍合璧之下。

  可惜的是:陳雲二人被玄鐵重兵器的力道震盪,在那瞬息之間,雖然出劍已是快如閃電,但也只能劃破東海龍王的衣裳,便給那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道震退。要是東海龍王反擊的力道稍弱。一分,他們雙劍交叉劃過,只怕東海龍王此時已是身受開膛破肚之災。

  群豪不禁也暗暗叫了一聲「可惜!」但雖然傷不了東海龍王,無論如何也是陳雲二人勝了。這封信的真假姑置不論,無論如何東海龍王也爭不到盟主了,群豪不禁都是大喜如狂。

  鐵掌金刀單拔群把陳石星扶穩,手掌按著他的背心,一般內力傳了進去,助他恢復元氣,微笑說道:「賢侄,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了。」

  雲瑚所受的震盪不如陳石星的激烈,她首先迎上巫秀花,抓著她的雙手說道:「巫姐姐,這次真是多虧了你,那天你幫我們的忙,我們也未曾多謝你呢,我們都在想念你,這次你可千萬別要溜走了。」

  巫秀花臉上發燒,心裡可是熱呼呼的,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驚喜稍定,此時兩方面的人亦已大吵大鬧起來。

  東海龍王咆哮如雷,喝道:「你們故意讓這姓巫的丫頭分了我的心神,這算什麼公平比武?」

  俠義道這邊更是群情洶湧,韓勁宏首先喝道:「司空闊,我們還未追究你私通瓦剌,欺騙天下英雄之罪,你倒先吵鬧起來了!」佘迪民跟著冷笑道:「你奸謀敗露,居然還想當盟主,真是笑話!哼,你這麼利慾薰心,倒不如索性放下面子,不必再冒充什麼英雄好漢,乾脆跑到瓦剌那兒,求瓦剌大汗,賞賜你高官厚祿!」

  東海龍王惱羞成怒,喝道:「今日我是給王寨主祝壽來的,不是聽你們講道理來的。武林盟主我做不做也罷,你想教訓我那可不成!江湖規矩,勝者為強,你們想要怎樣?」

  東海龍王的手下紛紛喝道:「好呀,他們既然要節外生枝,為難咱們的舵主,那就與他們拼了!」俠義道這邊更是群情洶湧,大多數人主張把他們「留下」,又變成了劍拔弩張的場面了。

  佘迪民喝道:「你們若要恃強,我們亦已早有準備,絕不會懼怕。」東海龍王冷笑道:「好呀,那就試試你們能不能把我留下吧!」

  佘迪民道:「你武功高強,或許我們不能把你留在此地,但你想要生出太湖,恐怕也未必能夠做到!我老實告訴你吧,只要這裡混戰一起,你們的座船立刻就會被我們的人炸沉!你們在這山上不戰死也得餓死!」

  東海龍王的手下雖然不少,但無論如何,是在王元振的山寨,整個形勢,乃是眾寡懸殊的。倘若真如佘迪民所說,他們逃不出太湖,那就不管本領如何高強,也難有生還之望了,是以他的那班手下,雖然口頭仍是很硬,心中則已怯意暗生。

  王元振一看,東海龍王這邊除了南宮鼎、柳搖風等人受傷之外,也還有桐柏雙奇、陝中三怪以及關東馬賊出身的薩一刀等等高手,當真混戰起來,縱然能夠把他們殲滅,自己這邊恐怕亦將損傷不少。於是他趁著東海龍王口風稍軟的時候,便站出來發言:

  「請各位暫且息爭!」王元振越眾而出,朗聲說道:「老朽賤辰,多承各位光臨,不管來意如何,在今日來說,總是我的客人。俗語說禮尚往來,我這個做主人的自是不能對客人失禮;但也希望做客人的給我一點面子,別在這裡大動干戈。不過,司空舵主,你給我祝壽,我是不敢當了。要是你肯賞面的話,請喝過一杯水酒!再走如何?」

  這番話話中有話,實是包含幾種意思。第一,他說的是「禮尚往來」,弦外之音,東海龍王若然硬要動武,他自必「奉陪」。第二,東海龍王根本未有向他「告辭」的說話,他卻請他喝了酒再走,好像東海龍王已經向他告辭似的,這分明是下「逐客令」了。不過他的話說得甚為婉轉,對東海龍王而言,倒還算得保全了他幾分面子。第三,他只說對某些來意不善的人,「在今日來說,總是我的客人。」言下之意,過了今日,某些人就不能算是他的客人了。客人尚且不是,當然更不能是朋友了。

  群豪見他說得合情合理,自是不便再待異議,當下便由韓勁宏說道:「好,沖著王老寨主的金面,就便宜了他們吧!」東海龍王有臺階可下,自也不敢再鬧下去,當下雖然有點尷尬,卻還是大言炎炎的說道:「我一番好意前來,想不到引起各位誤會。好,沖著王老寨主的面子,我也不為已甚,記下今日這筆帳,以後咱們慢慢再算。酒是不必喝了,告辭!」

  東海龍王的人走得乾乾淨淨,聚義廳登時變成了歡樂的海洋,人人歡呼跳躍。

  筵開百席,正在興高采烈之際,佘迪民忽地來向王元振稟報:「夏一成和史鏗二人不知到了那裡去了,四處找他們不著。」

  韓勁宏憤然說道:「我看他們二人今日的行事頗是有點可疑,恐怕是跟東海龍王走了。」

  王元振道:「先莫胡猜,待查明真相再說。要是當真走了,也只好由得他們。」佘迪民道:「不錯,假如他們真是內奸,那就如同膿瘡一樣,還是讓它發作出來的好。」

  杜素素聽他們談論夏史二人失蹤之事,突然想起了巫秀花,說道:「雲姐姐,陳大哥,你們看見巫秀花麼?」

  雲瑚瞿然一驚,說道:「我們剛剛打敗東海龍王的時候,我曾和她說了幾句話,後來鬧哄哄的,就不知她走到那裡去了。」

  陳石星道:「我正想向地道謝的,一轉眼就不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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