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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郭師道本來想說「我看就此算了吧」的,被池梁一瞪,嚇得他連忙改口,訥訥說道:「我看是,是不是可以請池老先生另外劃出一個道兒,大家以和為貴。葛少俠受了傷,我願意替令狐大人賠湯藥費。」

  池梁冷笑道:「誰要你的臭銀子,你別忘記,你是公證人的身份。倘若你自願放棄這個身份,站在令狐雍這邊,那很好,我就要你替他多付利息了,不過這利息可不是用銀子付的。」郭師道也是一時給嚇糊塗了,明知池梁口氣不善,他還是不知進退的再問池梁:

  「不用銀子來付卻用什麼來付,請池老先生明示。」池梁淡淡說道:「聽你的口氣,敢情你是願意替他代付麼?」

  郭師道心頭一凜,訥訥說道:「要是我拿得出來的,那我倒願作調停。」

  池梁說道:「好,那你聽著。二十年前,令狐雍殺了葛南威的父親,亦即是我的師兄。按照你們放貸的規矩,絕對毋需二十年就可以以本對利的。現在看在你的面子,利息我們少收一些,就算是一本一利吧。你替他多賠一條性命!」

  郭師道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搖手,說道:「這,這利息我可不能替他代付。」一步步往後退,好像生怕池梁抓他償命。

  就在此時,池梁忽地聽得遠處隱隱似有廝殺之聲,唯恐夜長夢多,便即喝道:「令狐雍,是你自己了結,還是要我動手?如今我執行公證人的職責,數到一個三字,你不動手,我唯有替你代勞了!」

  令狐雍慘笑道:「我好歹也算得是武林中一個人物,豈能臨死受辱?我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你們就是!」

  正當他裝模作樣,拔出佩刀要割腦袋之際,月色朦朧之下,忽見兩條黑影飛也似的跑來。

  ***

  陳石星、雲瑚和段劍平、韓芷這兩對趕來盧溝橋,由於在白天不便施展輕功,來到盧溝橋的附近、已是將近三更時分。

  他們從一座小山的山腳走過,只要走出山腳,就可以望得見盧溝橋了。

  荒郊午夜,萬籟無聲。韓芷鬆了口氣,說道:「令狐雍大概還未到盧溝橋,咱們正好趕得上。」

  陳石星是走在最前面的,此時忽地跑得更加快了。

  韓芷還只道是他心急,雲瑚卻已咦了一聲,說道:「前面好像有人。」

  話猶未了,前面果然就現出一個人來。

  這個人和陳石星打了一個照面,彼此都是不禁為之一愕。

  那人叫道:「長孫貝子,哎呀,你,你,你不是——」

  陳石星冷笑道:「濮陽昆吾,你接錯人了。不過,料想你也不是專誠在此等候你們的貝子的吧?你躲在這裏幹什麼?」

  原來濮陽昆吾和令狐雍約好了來接應他的。

  一個在前面飛跑,一個在後面急道,不多一會,月色朦朧之下,已是隱隱看得見盧溝橋了。不過橋上有些什麼人卻還未能看得清楚。

  正在雙方都在加快腳步之時,忽聽得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

  這聲呼號正是令狐雍給葛南威的玉簫戳穿琵琶骨時發出來的,濮陽昆吾和陳石星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都是心頭一震!因為他們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

  雙方差不多同時踏上橋頭。

  盧溝橋上,池梁正在叫令狐雍「自行了結」。

  令狐雍拖無可拖,心裏又是吃驚,又是憤怒!「我約好的人怎的都不見來?」

  無可奈何,他只好緩緩拔出佩刀,最後一刻還在希望有奇蹟出現。

  「奇蹟」果然出現了,就在此際,他把眼望去,只見兩個人飛似的跑來,已經開始踏上橋頭了!

  令狐雍喜出望外,「想不到長孫兆也來幫我這個忙。有濮陽昆吾和長孫兆聯手,料想也可以對付得了池梁這老頭兒了!」

  狂喜之下,連忙大叫:「長孫貝子,濮陽將軍,你們來得正好!」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濮陽昆吾和陳石星也都大叫起來。

  濮陽昆吾顫聲叫道:「令狐先生,你是受了傷嗎?」

  陳石星則在叫道:「池老伯,葛大哥怎樣了?」

  令狐雍聽到了陳石星的聲音,這一驚非同小可,寒意直透心頭!陳石星披著長孫兆那件狐裘,月色朦朧之下,他看不清楚,以為來的是幫手,誰知適得其反,乃是剋星!

  令狐雍是寒透心頭,池梁則是喜出望外!

  他早已看清楚來的是陳石星,也看出了濮陽昆吾是給陳石星追得忙於奔命的,大喜之下,哈哈笑道:「濮陽昆吾,你是來給令狐雍付利息的麼?」

  濮陽昆吾看見池梁站在橋上,如何還敢向前,連忙停下腳步,不自覺的茫然問道:「付什麼利息?」

  郭師道說道:「令狐雍欠下的是命債,討利息就是多賠一條性命!」

  濮陽昆吾這一驚非同小可,「啊呀」一聲叫道:「對不起,這利息我可不能代付!」他剛踏上橋頭,立即又躍下沙灘,沿著河邊逃跑。

  池梁喝道:「沒人願替你償債,你還不自行了結,更待何時?」

  就在此時,忽聽得輕舟破浪之聲,橋下蘆葦叢中,突然劃出一條小船,船頭上站的是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池梁只因正在全神注視從橋頭那邊跑來的陳石星和濮陽昆吾,小船鑽出蘆葦,劃近橋邊,他才發覺。

  三更半夜,怎的會有一條小船突然劃到橋下?池梁自是不免大起疑心,但可惜已經遲了一點。

  就在他心念方動,要想去制裁令狐雍之時,令狐雍單手一按橋邊的石獅,借這一按之力,整個身子翻騰起來,一個倒翻觔斗,跳下那條小船去了。

  原來站在船頭的那個大漢,乃是過去在黑道上一向與他狼狽為奸的朋友——濮陽幫的幫主麥武威。

  麥武威是因為聽得他在京城混得不錯,特地跑來找他希望也能混得個一官半職的。前天才到京師,對令狐雍來說,這位精通水性的朋友來到,來得可正是時候。麥武威未曾得他幫忙,卻先給他派上用場。

  正如陳石星所料,令狐雍豈是容易上當的人?雖然他被財迷心竅,卻也暗中設下埋伏。濮陽昆吾是他約好在陸上埋伏的;麥武威是他約來在水裏埋伏的。他的這番佈置,事先連郭師道也沒告訴。

  現在,他就像被水溺的人,抓著一條蘆葦似的,抓著這條小船。

  小舟順流而下,疾如奔馬。池梁不通水性,氣得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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