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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二


  陳石星是扮作衛士的,那小太監只道他是要來盤問,喝道:「放肆,你不知道我是誰麼,趕快滾開!」

  話猶未了,陳雲二人已是同時出手,雲瑚冷笑說道:「我知道你是誰,只可惜你不知道我是誰!」冷笑聲中,內電般已是點了這小太監的穴道。

  長孫兆是個武學高手,雖然驟出不意,卻尚不至於像那小太監那樣束手就擒,只聽得「啪」的一聲,他以反手陰掌迎上陳石星的駢指一戳,虎口隱隱發麻,正要大聲呼叫,眼前白光一閃,陳石星的劍尖已是指著他的咽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把聲音凝成一線,送進他的耳中:「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陳石星,你一出聲我就殺你!」

  長孫兆這一驚非同小可,果然不敢出聲,陳石星劍尖倏的一指,登時也點了他的穴道。

  雲瑚幫他把這兩個人拖進假山洞裏,陳石星笑道:「咱們又得換衣裳了。」

  雲瑚已知他的心意,說道:「對,我扮作這小太監,你扮作長孫兆。」當下背轉身子,讓陳石星剝下長孫兆和那小太監的衣裳。

  忽聽得陳石星笑道:「哈,這可真是妙極了!我可找到一件寶貝了。」

  雲瑚不覺回頭一看,只見陳石星正在剝下那小太監的外衣,在他身上掏出一樣物事,雲瑚連忙轉身去,問道:「什麼寶貝?」

  陳石星道:「比符堅城那面腰牌還要有用的寶貝。」雲瑚立時醒悟,說道:「是聖旨麼?」

  陳石星道:「也可以說是聖旨,是蓋有皇帝玉璽的放人出宮的手諭。」原來朱見深這次召見長孫兆,是準備給他送行的。朱見深不敢簽那和約,便卻想要對長孫兆說幾句好話,送他幾件寶物,然後命這小太監送他出宮。他先把手諭寫好,以免萬一有甚意外(因為刺客尚未找到),他不能見長孫兆的話,長孫兆也可出去。朱見深也是不願長孫兆久留宮中的。

  換好衣裳,陳石星施展改容易貌之術,雖然在匆忙之中,扮得不是很似,但想見過長孫兆的人不多,持著有聖旨和腰牌,要出去大概並不困難。不過他心中還有一股怨氣未曾發洩,剛一邁步,又縮回來。

  雲瑚怔了怔,問道:「大哥,怎麼你還不走?」

  陳石星笑道:「咱們好歹也算受過皇帝的招待,不辭而行,有失禮貌。我想請這小太監給我們捎個信兒。」說罷,撕下那小太監的一幅貼身綢衣,白綢如雪,正好在上面寫字。

  雲瑚說道:「布可代紙,筆墨那裏去找。」

  陳石星道:「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劍尖輕輕一劃,刺破長孫兆的指頭,把他的鮮血擠了出來。長孫兆被點了啞穴,知覺未失!痛得他打顫,可叫不出聲來。陳石星中指蘸血,在那幅白綢上寫了十六個字。

  那十六個字是:「三月之期,請君謹記。背信棄義,天下不恕!」

  雲瑚拍掌笑道:「妙,妙,這恐怕是自有皇帝以來,皇帝從未看見過的一封『奏摺』的。朱見深那小子見了,怕不嚇他一個半死!」

  陳石星把那血書白綢,打了活結,套在小太監的脖子上,這才與雲瑚離開山洞。

  雲瑚說道:「咱們不可往西面走!」

  陳石星瞿然一省,說道:「不錯,符堅城教長孫兆從西直門出宮,咱們就反其道而行之,從東直門出宮吧。」

  把守東直門的十之七八是御林軍,只有幾個是符堅城屬下的大內衛士。

  這幾個衛士並非符堅城親信,未有資格招待總管的貴客。不過他們是知道他們的總管大人有一個秘密邀請入宮的瓦剌貴人的。

  雲瑚把那蓋有玉璽的「手諭」一揚,叫守門的長官看個明白,喝道:「我奉聖旨送客,你趕快給我備馬!」一般小太監說話乃用雌音,雲瑚扮得惟妙惟肖,說話的神氣,也活像一個氣焰凌人的得寵太監。那守門的長官是御林軍中一個「都尉」,官職不高也不低,皇帝身旁的小太監他當然不是全部認識的,驗明玉璽無訛,那裏還敢起疑。

  但那幾個大內衛士之中,卻有一個見過長孫兆的。看看陳石星似乎有點不像,不禁有點起疑。不過,他並非作為陪客見過長孫兆的,而是作為總管府中聽候差遣的衛士,站在遠處,看過長孫兆一眼的。心裏雖然有點起疑,卻不敢斷定陳石星乃是冒充。

  他大著膽子問道:「這位貴客可是符總管前天請來的客人麼,不知總管大人是否已經知道——」

  雲瑚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喝道:「放肆,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盤問客人的身份!」

  那衛士尷尬之極,連忙哈腰說道:「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替總管大人向貴客致意。」

  雲瑚哼了一聲,斥道:「用不著你拍馬屁!」

  陳石星則把那面腰牌拿出來,不聲不響的在地面前一摔。

  雲瑚跟著冷笑道:「是不是聖旨你們還信不過?好啦,好啦,你再睜開你的狗眼,驗一驗這面腰牌是否你們總管發出的吧?」

  衛士連忙把腰牌拾起來,雙手交還陳石星,陪笑說道:「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不合多嘴,請貝子千萬不要見怪。」

  那個守門的御林軍都尉見了聖旨,又見了腰牌,那裏還敢拖延,早已挑了兩匹健馬牽來給他們了。陳雲二人立即乘馬出宮。

  他們一走,那衛士越想越是覺得有點古怪,忙對守門的長官說道:「周都尉,此事似乎有蹊蹺!」

  「什麼蹊蹺?聖旨我知道是不會假的,難道那腰牌是假?」

  「聖旨和腰牌都不假,但只怕人是假的。」

  「何以見得?」

  「那瓦剌貝子我曾見過見面,和剛才這人似乎不像。而且剛才也只是那小太監和咱們說話,客人可是自始至終沒有說過半句!」

  那都尉並不糊塗,只不過是給「聖旨」嚇唬住了,此時不禁瞿然一省,說道:「你這猜疑有理,莫非他是怕咱們聽出他不是瓦剌口音,故而不敢開口!」

  衛士說道:「真假難測,不如就近請你們的統領大人追上去看個明白!」

  原來御林軍統領穆士傑正是在附近巡查。

  陳雲二人縱馬疾馳,跑過了兩條街道,忽聽得背後有人馬追來,為首那人大聲叫道:「長孫貝子,請等一等,我是穆士傑!」

  穆士傑是和長孫兆相識的,陳石星怎敢回頭?

  雲瑚代他說道:「穆統領,有我送客,不必勞煩了,你回去吧!」

  她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穆士傑越發起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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