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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石廣元喝道:「別慌亂!這裡的人調一半出去。弓箭手仍在原地佈防!」他是聽到龍成斌在這裡碰上刺客之後,剛剛趕來,替代沙通海指揮的。

  驀地裡「嗚」的一聲,一道藍色的火焰掠過長空。只見一個老頭,跟著他的是一雙青年男女,再後面一點是個跛了一足,拿著一根碗口大的禪杖當作拐杖的和尚,這四個人已是殺到這邊來了。那道藍色的火焰,是老頭手中射出的一枝蛇焰箭。

  衛士當中本來就有好些人拿著火把的,加上這杖蛇焰箭的光亮,段劍平抽目一觀,已是看見百步開外正在趕來廝殺的這些人了。

  他認得那跛了一足的和尚正是「八仙」之中排行第四的戒嗔大師;那雙青年男女,也是「八仙」中排行第七、第八的葛南威和杜素素。只有那個老頭他不認識。

  那個老頭見呼延四兄弟圍攻兩個衛士,怔了一怔,叫道:「那位是韓姑娘?」

  韓芷瞿然一省,叫道:「是池伯伯嗎?我是韓湛的女兒。」

  這老頭兒正是池梁,一聽得這個假扮衛士的人,果然是他所要尋找的好友女兒,立即發狂一樣沖來,叫道:「韓姑娘,別慌,我來救你!哼,誰敢動她一根頭髮,我就要他的命。」

  石廣元冷笑道:「我先要你這老賊的命!」把手一揮,亂箭如蝗,都向池梁這邊射去。

  池梁脫下身穿長衫,竟把長衫當作一面盾牌,舞得呼呼風響。亂箭射著他的這件布衫,當真是像碰著盾牌似的,紛紛落下。葛南威手揮玉簫,杜素素舞起長劍,在池梁掩護之下,撥打亂箭,也是加快腳步沖來!

  轉眼之間,已是沖到那座假山前面,箭矢更加密了。池梁忽地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們也見識見識我的暗器功夫。」隨手抓一塊石頭,放在左手掌心,用力一彈,打出來時,已變成無數碎石,右手仍然揮舞那件布質的長衫,當作盾牌。

  他用的是「劉海撒金錢」的暗器手法,一把碎石子撤出,只聽得哎喲、哎喲之聲不絕於耳,站在假山上面的弓箭手,竟有十幾個同時受碎石之傷。

  戒嗔和尚不良于行,本是稍稍落後的,此時箭雨較疏,他忽地身形斜竄,繞過假山正面的幾塊形如屏風的巨石,禪杖著地,「嗖」的一聲,便是躍前丈許,幾個起落,本是落後的他,反而跑在池梁等人前面了。葛南威吃了一驚,叫道:「四哥,不可躁進!」

  戒嗔和尚急於去助段劍平,那肯聽他的話,禪杖點地聲不絕於耳,等於持竿跳遠一樣,比輕功超卓的人跑得還快。不消片刻,已是給他沖上了假山。

  弓箭射遠不射近,戒嗔和尚一沖上假山,弓箭手已是無所施其技,只能和他肉搏。

  戒嗔和尚道:「直娘賊,給我滾下去!」禪杖霍霍使開,勢如瘋虎,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真個是擋者披靡。莫說是人,石頭給他禪杖掃著也都粉碎,眨眼間六七個箭手給他打得落花流水,手斷足折。假山上剩下來還沒受傷的弓箭手發一聲喊,嚇得拋弓棄箭,四下奔逃,有的鑽入山洞,有的當真如奉他的命令,和衣滾下山去。

  戒嗔和尚哈哈大笑,「不怕死的就來攔我!」正要衝下假山。忽地「嗖」的一箭射來,正中他的左肩。池梁說道:「南威,你照料戒嗔大師!」腳步不停,沖過箭陣,再闖劍陣。

  葛南威見戒嗔中箭,大吃一驚,說道:「四哥,你歇一歇,我給你敷上金創藥。」

  戒嗔和尚雙目一瞪,「這個時候,你還叫我歇息?這個箭傷,算得什麼?」竟然自己把那枝箭拔出來了。

  他連金創藥也不敷,一聲虎吼,禪杖撐地,逕自前奔。葛南威追他不上。

  好在沖過那座假山之後,已是變成雙方混戰之局,弓箭手恐誤傷自己人,不敢亂放箭了。

  韓芷氣衰力竭,已是到了難以支持的田地,猛聽得一聲大喝,池梁已是沖進劍陣。

  呼延虎首當其衝,給他劈面一拳,打得面門好像開了顏料鋪,滿是血污。呼延蛟在四兄弟中本領最弱,被他那一聲慘叫震得心頭如中鐵拳。他的長劍尚未刺到池梁的身上,就給池梁奪去,反手一擲,將背後的一名衛士釘在地上。旁邊的衛士嚇得魂飛魄散,那裡還敢再追?

  眾衛士震驚于他這雷霆一擊之威,殊不知他這一擊乃是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好在出拳比呼延虎的出劍稍快分毫,否則那怕他縱然能打傷呼延虎,身上也得添個透明窟窿。

  呼延兄弟的劍陣在江湖上久負盛名,他一擊成功,倒是頗出意料之外,正想去拉韓芷,只覺勁風颯然,呼延豹的劍又再刺到,受了傷的呼延虎一聲大吼,從他背後也是又再撲來。這一次他們二人一進退的方位悉依陣法,配合得恰到好處,劍勢也比呼延虎和呼延蛟的配合淩厲得多,閃電般交換數招,池梁竟未能擺脫他們的纏鬥去救段劍平。

  猛聽一聲大喝,好似晴天霹靂,平地焦雷,戒嗔和尚禪杖撐地,身形飛起三丈多,當真是有如飛將軍從天而降!

  高手搏鬥,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呼延龍並不是不知道戒嗔和尚正在趕來,而想不到他這樣快便會來到。當他施展最後的一招殺手之時,戒嗔和尚還在二十步之外,呼延龍滿以為可以殺了段劍平,迎戰戒嗔還來得及。那知戒嗔一躍即至。

  呼延龍給這來勢嚇得慌了,逼得放鬆段劍平,抽劍抵抗戒嗔和尚淩空擊下的杖。

  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飛濺,金鐵交鳴,震得百步之內所有衛士的耳鼓都嗡嗡作響。

  一聲巨響過後,但見人影飛騰。這次「飛」起來的卻是四兄弟中的老大呼延龍了!

  原來兩人功力本是在伯仲之間,難分高下,但戒嗔淩空下擊,加上一股衝勁,卻是猛烈得多。

  但戒嗔和尚亦已僕倒地上,爬不起來。他是帶著箭傷,奮力作最後一擊的,傷上加傷,傷得比他的對手更重。

  四兄弟傷了三人,劍陣立破。葛南威和段劍平連忙把戒嗔和尚扶起來,只見戒嗔和尚面如金紙,鮮血兀是不停的從嘴角流出。

  段劍平心痛如絞,虎目蘊淚,抱著戒嗔,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戒嗔和尚卻是臉上露出笑容,說道:「段公子,我的這條性命是你拾回來的,如今能夠用來報答你的大恩,縱然死了,也是值得。你不必為我難過。」回頭又對葛南威道:「看來我是不成了,你們不必為我多費精神啦!我唯一的遺憾,只是未能親手替葉二哥報仇,這事只好偏勞你們啦!」聲音越說越微弱,忽地眼睛一閉,身子軟綿綿的倒在段劍平懷裡。

  葛南威叫道:「不,四哥,你不能死!」摸一摸他心口,還有一點溫暖,當下趕忙給他敷上金創藥,說道:「須得找個地方替他救治才行!」杜素素眼角沁出淚珠,黯然說道:「滿園子都是刀光劍影,那裡找得到這樣一個安靜地方?」段劍平忽地想起,低聲說道:「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暫時可充療傷之用,但必須先闖出重圍再說。」原來他想起的乃是陳石星曾經在那裡躲藏過的「武陵源」。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慮之。」陳石星已經從武陵源裡逃走出來,衛士們也搜索過那裡了,料想不會再到那裡搜查。

  一行五眾,拼死力戰,如猛虎下山,擋者披靡。轉眼殺開一條血路,沖過那座假山。

  石廣元喝道:「不要慌亂,亂箭射賊!」在他指揮之下,殘餘的弓箭手重新聚合,衛士們也開始穩守了陣腳。

  池梁一聲大喝,飛石向石廣元打去。石廣元厚背鋼刀一立,當的一聲,給這枚石子打個正著,虎口隱隱作痛,鋼刀幾乎拿捏不牢,石廣元大吃一驚,連忙吹熄身旁衛士手中的火把,往暗處躲藏。

  此時各方的衛士還在陸續跑來,四面都有火把的光亮。在這樣情形之下,縱然能夠沖出重圍,只怕也是難以躲過追跡衛士的眼睛,如何能夠安然鑽進「武陵源」去?段劍平不由得暗暗叫苦了。

  池梁好似知道他的心思,說道:「別慌,我有辦法。」當下哈哈一笑,「鷹爪孫,你怕見人,我倒可以替你代勞,熄滅火把!」

  大喝聲中,池梁捏了一把碎石,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出去,十幾枝火把應聲而滅,葛南威學師叔榜樣,也捏碎了石子來打火把。杜素素功力不錯,段韓二人則是氣力未曾恢復,只能拾起一些小石子打近處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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