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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石廣元不願弄成僵局,笑道:「咱們剛說要請大夫,大夫就到,這人敢誇海口,或許有幾分本領,就請他來看看段老先生如何?」寧廣德道:「滿嘴江湖口物,能有什麼真實的本領?」

  沙通海冷笑說道:「你有本領,你自己去找名醫。哼,沒有大夫,你稱我們吵鬧,有了大夫,你又嫌長嫌短,嘿、嘿,寧師傅呀,你可要比你的『老王爺』更難服侍!」

  石廣元勸解道:「莫吵,莫吵。我們鄉下有句俗語,沒有馬只好騎牛,縣裏也未必就有名醫,既然沒有名醫,不如就請這位江湖郎中來試試。」

  寧廣德無可奈何,對這江湖郎中他雖不存奢望,總勝於沒有,於是說道:「也好,就讓他試試吧。」

  原來的那郎中道:「有了新的大夫,我可以走了吧?說老實話,我實在是小病醫不死,大病救不了的!」

  躲在對面客房裏的段劍平聽到這個「賽華佗」自稱「丘半仙」,不覺心頭一動,從門縫裏張望出去,只見跟著呼延豹進來的這個大夫,帶著藥箱,手提「虎撐」(一根四五尺長的桿棒,一端繫著銅鈴,是一般江湖郎中慣用的工具之一,用來防禦惡狗和招攬生意的,倒是很像個走方郎中的模樣。

  不過相貌卻和韓芷原來打扮的那個令人一見就覺厭煩的模樣不同。段劍平不覺猜疑不定,不知是否就是韓芷。

  那走方郎中跟著呼延豹走進房間,沙通海道:「你真的有你自誇的這樣大本領?」

  那走方郎中道:「治病活命,解難消災,這是我的拿手本領。不過也得病家相信我才行,要是病家既來請我,又要懷疑,我的藥就難以見效了。」

  石廣元道:「你這個郎中倒是古怪,同樣的藥,為什麼相信你就靈驗,不相信你就不靈驗?」

  那郎中道:「心病難醫,你沒聽過?只有病人相信大夫一定會醫得好他,他才能真的脫離災難。」

  段劍平心中一動:「她這番話莫非是說給我聽的。」

  石廣元道:「唔,說得也有點道理,不過你要是把他醫壞了,我們不會放過你的!」說罷,一拍那個走方郎中的肩頭。

  他這一拍,是試這走方郎中懂不橫武功,這一拍,正當肩上琵琶骨之處,要是內力一吐,琵琶骨一碎,多好的功夫也要變成廢人。所以假如對方懂得武功的話,一定會看出這是捏碎琵琶骨的手法,也一定會抵抗躲避。

  那郎中道:「大人,我是有心醫好病人的,但你這樣嚇我,我倒不敢放心下藥了。」

  石廣元去了疑心,哈哈笑道:「你用心看病吧,我們是有賞有罰的,醫好了,我賞你一百兩銀子。」那郎中道:「如此先多謝了。」正要過去給躺在床上的段劍平父親看病,沙通海忽道:「且慢!」那郎中怔了一怔,說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沙通海道:「你看病不喜歡太嘈雜吧?」

  那郎中不覺又是一怔,「莫非他又是來試探我?要是我順著他的口氣,請他們都退出的話,他們可能會反而起疑了。」

  「本來應該讓病人清靜的。」那郎中想了一想,說道:「不過,要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裏替老先生看病,倘若有什麼意外,我也擔當不起。不如你們那一位留下來陪我,三個人還不至於人氣太濁。」

  沙通海道:「不錯,就這樣吧。寧師傅,請你出去!」

  寧廣德道:「為什麼要我出去?大夫,請問你,留下來的應該是病人的親人吧。」

  那郎中道:「按道理是該這樣的,親人在旁,病人可以比較安心。」

  寧廣德道:「著呀,我雖然不算親人,但總比你們和段老先生比較親近。」

  沙通海道:「你又忘記了,這裏不是『王府』,在『王府』裏,你是『老王爺』的親信,當然該你服侍,在這裏嘛,我們卻是奉命在身,必須和『老王爺』『親近』的,縱然他討厭我也好,也只能把我當作『親人』了。」寧廣德怒道:「你們有這許多人看守,還怕我和這大夫串通,把段老先生劫走了不成?」

  沙通海道:「我不管你怎樣想法,總之你要出去。」寧廣德無可奈何,只好退出房間。

  老王爺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的病看不看都是不會好的啦。」

  「老先生,你別擔心,你一定會好的。」那郎中在沙通海的監視之下,開始替病人把脈了。

  段劍平沒有猜錯,這個走方郎中不是別人,正是韓芷冒充的。

  韓芷的義父丘遲對醫卜星相無所不通,是以她也懂得一點粗淺的醫術。把過了脈,不覺暗暗吃驚。原來「老王爺」的病,病情確實不輕。「他的病主因是由於憂憤而起,副因是養尊處優慣了,捱不起囚犯之苦。脫險之後,只怕也難復原。」心念未已,沙通海已在問她:「怎麼樣?」

  韓芷說道:「這位老先生是心脈失調,肝氣鬱結以至引起外感內冒夾攻。」跟著說了幾樣病狀,都說得很對。沙通海聽她講得頭頭是道,心想:「看來是比我昨天拉來的那個大夫高明得多。」於是說道:「你有把握醫好他嗎?要多少天?」

  韓芷說道:「老先生的病雖然不輕,尚未至於絕望,不過要多少天那就很難說了。讓我開張方子試試吧!」

  沙通海道:「好,請大夫用心處方。」韓芷在藥箱取出紙筆墨硯,和沙通海面對面的坐在桌子的兩旁。沙通海親自給她磨硯,讓她靜心思索。

  墨已磨濃,沙通海道:「大夫想好了如何處方了吧?」

  韓芷說道:「想好了!」突然把桌子一拍,這一拍她是用上內力的,硯墨登時跳了起來,墨汁潑得沙通海滿面淋淋。

  奇變突生,沙通海驟吃一驚,「啊呀」的叫聲剛剛出口,說時遲,那時快,韓芷已是一把抓住他的脈門。

  石廣元沖進房間,喝道:「你幹什麼?」只見沙通海給她擒住,竟不理會伙伴,就向病榻奔去。

  韓芷本是要把沙通海擒作人質以便突圍的,不料石廣元竟然不理會她的威脅,反過來威脅她。「快放開沙大人,否則我先把你的『老王爺』殺了!」石廣元喝道。喝聲還未了,只聽得「嗤」的一聲,他已撕破了病床的蚊帳。

  韓芷雖然明知石廣元出言恐嚇,卻也不能不驚。在這樣的緊急形勢之下,無暇再思索,立即振臂一甩,把沙通海向著石廣元推過去,石廣元側身一讓,只聽得「呼」的一聲,韓芷已是從腰間解下軟鞭,纏打石廣元雙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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