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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那個自稱姓丘的客人說道:「好,我就要那間上房。」付了房錢後,又拿出一兩銀子,說道:「店家,麻煩你替我小心一點照料這匹坐騎。」竟然好像目擊段劍平剛才的作為一樣,吩咐老闆的口氣和所付的賞錢和段劍平一模一樣。此時段劍平和這人的坐騎正在相對歡嘶,挨在一起,那情形也恰像老友相逢。

  老闆笑道:「你們的坐騎也好像是主人一樣交上了朋友了。有些脾氣暴劣的馬同住一槽就會打架,相信牠們會相處得很好,那更容易照料了。」

  老闆帶領他們進入各自的房間,杜洱為了防止這個「討厭的傢伙」會來騷擾,預先說道:「我們走得很累,吃過晚飯便要睡了。丘兄,咱們明早再見。」說罷走入房間,便即關上房門。

  不知是否杜洱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收了效,那個古怪的客人果然沒有來「騷擾」他們。

  吃了晚飯,沒有多久,段劍平已是隱約聽到隔房的鼾聲。

  「想不到他比我們先熟睡了。」段劍平低聲和杜洱說道。

  杜洱也壓低聲音,悄悄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看他是有心『綴』(跟踪之意)上咱們的。說不定他是假裝熟睡。今晚咱們可得加意小心,別著了他的暗算。」

  杜洱又道:「那個討厭的傢伙對你這匹坐騎好像特別注意。兩匹馬會那樣親熱也是古怪。」

  段劍平道:「今晚你多幾次巡視馬廄,不是怕他偷咱們的坐騎,但也得防備鷹爪們說不定會識破這匹馬的來歷,前來偵察。」

  杜洱道:「我理會得。」閉目假寢,養好精神,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杜洱悄悄起來,巡視馬廄。經過鄰房後窗,聽得那人的鼾聲仍在呼呼的響,在窗隙偷偷望進去,房中也是並無異狀。

  小客店是沒人守夜的,杜洱輕功又好,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馬廄,只見那兩匹馬正在依偎而睡。杜洱心道:「真是邪門,兩匹畜牲竟然一見如故,如此親熱。」不敢驚動牠們,躡手躡腳的便即離開。正想回轉房間,忽然聽見有「篤、篤、篤」三下敲門聲響,是有人在這間客店的後門敲門。

  杜洱不禁有點詫異:「這麼晚了,料想不會有客人來投宿,客人也不會走後門的。這人不知是什麼人,只怕定有古怪!」

  心念未已,在廚房睡覺的一個小廝已經給驚醒,那後門是在廚房後面開的,小廝便去應門,滿肚皮不好氣的喝道:「是誰?這麼晚了還來敲門?」

  「縣裏來的,趕快開門!」門外的人沉聲說道。

  小廝吃了一驚,點燃火把,拉開半扇門看了一看,看他們神氣是認得這個來人了,「啊呀」一聲,忙把後門打開。

  那人說道:「帶我去見你們的老闆,別聲張。我不想驚動你們的客人。」小廝疊聲說道:「是,是!」

  杜洱暗自思量,「縣裏來的,想必是公差了。難道是衝著小王爺來的?」當下等待小廝把那個不速之客領入賬房之後,悄悄過去偷看。此時賬房已經亮了燈火,那小廝也走出來了。杜洱以靈巧的輕功,用「珍珠倒捲簾」的身法,倒捲在後窗的屋簷上,探頭偷窺。

  只見那老闆一臉驚慌的神情,說道:「王捕頭,不知道你老人家深夜光臨,有何貴幹?」果然沒有猜錯,這個不速之客的身份,還不僅是普通的公差,而是縣府的捕頭。

  那個王捕頭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實不相瞞,我是為了一件緊要的公事而來,請你張老闆幫忙的!」

  張老闆嚇了一跳,說道:「王捕頭言重了,小店一向奉公守法……」

  王捕頭笑道:「不關你的事,我是來查問兩個客人,你別著慌。」

  杜洱猜得不錯,捕頭說出的那兩個客人形貌,果然就是段劍平和他。

  張老闆惴惴不安,問道:「他們是什麼人?是江洋大盜嗎?」

  王捕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我此來亦非要緝拿他們歸案的。」

  老闆驚疑不定:「你要我幫什麼忙?」

  捕頭道:「剛才帶我進來的這個小廝,對你很忠心吧?」

  老闆說道:「他是個孤兒,我自小收養他的。我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捕頭道:「我看這小廝倒是聰明伶俐,大概不至於誤事的。」老闆說道:「那兩個客人明天一早就要走的,你想要這小廝怎樣幹呢?」

  捕頭道:「我知道。他們總要吃過早餐才走吧?」老闆說道:「這可說不定。你老人家是想在飲食中做點手腳?」

  捕頭說道:「他們不吃早餐也不緊要。一早起來,茶水總是要喝的。我這裏有一包沙大人給我的據說是大內祕製的酥骨散,無色無味,混在茶水之中,決計不會給他們發覺。最好的是並不當場發作,而是大約在一個時辰之後發作的。只須挑一小撮混在茶水之中,讓他們喝了上路。以後的事情不用咱們操心啦。藥可以由你下,不過你是老闆身份,不便一早去招呼客人,所以必須叫那小廝送茶遞水,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老闆說道:「我但求小店平安,不敢望賞。這不過是舉手之勞,這個秘密,也無須讓那小廝知道了。」

  說到此處,恰好那小廝就端著一壺茶進來了。他斟了一杯,先敬那個捕頭:「你老人家請喝一杯熱茶。」

  捕頭笑道:「你倒是把我當客人招待了。」

  那小廝道:「你老人家本來是稀客吧,請也請不到的。只盼你老人家別怪我們做下人的招待不週。」

  捕頭笑道:「不錯,你這小廝很會說話。」

  喝了一口熱茶,捕頭又禁不住讚賞「又香又熱,好茶,好茶!」

  捕頭放下茶杯,正在準備走的時候,忽地「咦」了聲,喝道:「老張,你,你這龍井茶……」一把就把老闆揪住。

  老闆大吃一驚,說道:「我沒有得罪你老人家呀,這龍井茶怎樣?」

  話猶未了,那捕頭抓著他的手忽地鬆開,咕咚一聲就倒下去了。

  老闆嚇得魂不附體,呆了半晌,喃喃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龍井茶內有古怪?小松兒、小松兒……」一看,已經不見了那個小廝。

  在窗外偷聽的杜洱,早已搶在老闆之前,偷偷溜出去察看。

  在通往廚房的冷巷上,他發現那小廝躺在地上,外衣卻已給人剝去。

  杜洱推他一下,他動也不動。不過鼻端還有氣息,脈搏也並未停止。杜洱的武功雖然不是怎樣高明,也看得出他是給人點了麻穴了。

  杜洱不想給那老闆發覺,趕忙溜回房間,段劍平道:「你怎麼去了許久才回來?」

  杜洱說道:「有一件奇怪的事……」

  把所見所聞告訴段劍平,最後說道:「看來恐怕是在這客店裏另有高手暗中幫咱們的忙。」

  段劍平瞿然一省,說道:「我知道是誰了。你等一等,我馬上去找那個人。」

  他悄悄推開鄰房的窗門,便跳進去,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否猜對。就在他跳進去的時候,房中燈火忽然亮了。

  只見那個被杜洱認為是「討厭的傢伙」大馬金刀的坐在床上,陰陽怪氣的冷笑道:「半夜三更,你摸進我的房間做什麼?」

  段劍平尷尬之極,喃喃說道:「對不住,我,我只道……」正在賠罪,那「漢子」噗嗤一笑,說道:「段大哥,我是和你鬧著玩的,我早知道你必定會來!」說話的聲音清脆柔美,前後不同,宛似出於兩人之口。

  段劍平又驚又喜,「芷妹,果然是你!」韓芷笑道:「你怎麼猜著的?」

  段劍平道:「端茶給那個捕頭喝的小廝,顯然是別人冒充的,天下除了你,誰人能有這樣精妙的改容易貌之術?其實日間路上相遇的時候,我已經有點猜疑是你了。只因你騎的那匹馬毛色不同,以至我思疑不定。」

  韓芷說道:「怎的你就懷疑是我?是我化裝有什麼破綻麼?」

  段劍平道:「你的化裝雖然毫無破綻可尋,但你的眼神卻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你對我的關懷,你那雙明如秋水的眸子也是改變不了的。」

  韓芷心裏甜絲絲的說道:「想不到你這樣細心,我,我……」段劍平道:「你怎麼樣?」韓芷低聲說道:「我很高興你沒有像小洱子一樣,罵我是『討厭的傢伙』」。說罷笑了起來,接下去道:「現在可以叫小洱子進來了。」

  杜洱應聲而進,說道:「小洱子肉眼不識真人,韓姑娘你別見怪。」韓芷笑道:「這次你的眼力可比不上你的段大哥了。」正是: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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