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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一柱擎天在五刀換七劍之後,同樣的也是驚疑不定。

  原來他這五刀進劈,一氣呵成,有個名堂,叫做「五嶽朝陽」,剛猛無倫,本來是像大海潮生,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的。他為了要讓陳石星恰好抵擋得住,煞費心機,在劈出第四刀時,用力猛了一些,立即硬生生的把真力收減,在這一剎那,陳石星閃電般的還刺兩劍,本可以乘機刺傷他的,但陳石星卻是點到即止,反而跳出圈子。

  「這傻小子說是要替爺爺報仇,為何錯過了那大好時機,以他的劍術造詣,決計不會看不出當時我變招之際的破綻的呀!」一柱擎天心想。

  論劍質,是陳石星的寶劍更勝於一柱擎天的寶刀,但由於陳石星的內力不及對方,刀劍相交,一沾即退,這才剛好雙方的刀劍都沒損傷。

  一來是好奇心起,二來也想看看陳石星還有什麼奇妙的劍招,一柱擎天在知道自己借來的金刀沒有受損之後,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便即退而複上,喝道:「你的劍法尚未盡展所長,不必顧忌,儘管使出來吧!」

  陳石星抵擋得往一柱擎天的「五嶽朝陽」,已是大出觀戰的群豪意料之外,如今一聽一柱擎天還說他的劍法尚未盡展所長,群豪更是驚詫不已了。許多人本來吱吱喳喳譏諷陳石星「不知自量」的,剎時間變得全場鴉雀無聲了。

  雷陳二人再度交鋒,可就當真是刀法和劍法的較量了。

  只見一柱擎天的刀法一變,金刀掄圓,大開大闔,向著陳石星劈斫,陳石星則是身隨劍走,閃電出招。

  陳石星的劍越來越快,一柱擎天的刀法則越來越慢。刀頭上好像挽著千斤重物似的東一劈,西一斫,雖然刀法沉雄,但卻甚為緩慢。但說也奇怪,他的刀法雖然使得很緩慢,陳石星的快劍卻攻不進去。每當劍尖指到一柱擎天身前,就好像碰著了銅牆鐵壁一般,無法不收劍變招。

  一柱擎天在緩緩的劈出十八刀之後,突地喝道:「少年人,小心呀!我可要強攻你了!」手起刀落,刀法突然又是一變!

  但見他的刀鋒劃了一個圈圈,陡地劈出,一連七刀,去勢奇疾而收刀極慢。連劈七刀,旁人都看不出他使的是什麼招數,只見他或刺、或攔、或劈、斫,只是使刀的基本架子,似乎不成章法,但陳石星卻給他逼得離身一丈開外。

  旁人看出這七招刀法的奧妙,身受者的陳石星卻是不由得暗暗吃驚了,他的無名劍法本來是最善於找尋對方的破綻,隨機應變,乘隙即入的。但一柱擎天連劈七刀,在陳石星感受到的卻是壁壘森嚴,一氣呵成,無懈可擊。張丹楓傳他武學之時,曾經和他說過,武學中最難達到的境界是「重、拙、大」三字,舉重若輕,似拙實巧,以大充小,這是不走偏鋒的正大光明的武學,練到這個境界,亦即是到達返璞歸真的境界,當真是談何容易?一柱擎天是否已經達到這個境界,以陳石星現有的武學造詔,他還不敢妄自判斷,但他知道一柱擎天這連環七刀,走的正是這個路子,看來已是得了「重、拙、大」的神髓。

  說旁人看不出來,那也並不儘然。最少有一個鐵掌金刀單拔群是看得出來的。他看了一柱擎天劈出的這七刀之後,不禁又喜又驚,和雲瑚說道:「雷大哥十年沒有用刀,想不到他卻在暗中練成這樣高明的刀法!」雲瑚笑道:「你說得這樣玄,我連聽也聽不懂,那裡看得出來?我只想問你,依你看陳石星可能抵擋得住嗎?」

  單拔群不敢即時回答,看了一會,方始聳然動容,讚歎道:「你這位朋友的劍法也是越出越奇,越變越妙,我自慚學淺,到底是誰更勝一籌,此刻我還看不出來,只能說是各有千秋吧。」他匆匆忙忙和雲瑚解釋幾句,隨即又是注目鬥場,看得似乎如醉如癡、目不暇瞬了。不過一到了雙方以上乘武學相搏之時,在旁觀看的群豪,除了造詣與單拔群相差不太遠的寥寥數人之外,旁人看來卻是遠遠不及剛才那種快刀快劍相互攻擊的場面的驚險「好看」了,有人低聲說道:「奇怪,這是什麼打法,倒好像是在各自練招了。」和他說話那人也不懂個中奧妙,但卻冒充內行,說道:「不見得如你說的這樣輕鬆吧?你看雷大俠的額角都在冒出汗珠了!」

  只見兩人相距始終在一丈開外,各自出招,刀劍並不相交,有時陳石星突然躍起,唰的一劍刺過去,一柱擎天橫刀一封,他又退回來了。有時是一柱擎天突然大步踏上連劈數刀,陳石星只是用劍尖向他一指,他也急忙斜閃。觀戰者十之八九都是看不出所以然來。鬥到難分際,驀地兩人同時躍起,一道金光,一道白虹,在半空中交叉穿過。當的一聲,陳石星手中的白虹寶劍脫手飛向半空。

  陳石星兵器被擊出手,這場比武,似乎毫無疑義,應當算是一柱擎天勝了。

  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突然如此結束,觀戰的群豪都還未曾喘得過氣來。

  就在他們心神略定,正要為一柱擎天高聲喝采的時候,只見一柱擎天已是收刀入鞘,抱拳說道:「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勝舊人。你贏我這一招,我是輸得心服口服。你要如何,雷某任憑你的處置!」

  原來在這最後一招,一柱擎天的衣裳已是給陳石星刺破一個小孔,然後陳石星的寶劍才給他以內力震得飛出手中的。

  換言之,在內力的較量上是陳石星遠遠不如,但在招數較量,卻是一柱擎天輸了。

  而且陳石星出劍奇快,在劃破他的衣裳之時,只要稍加一點力道,就可以洞穿他的小腹的,別人不知,一柱擎天則是心裡明白,這一招陳石星實已對他手下留情。

  當然一柱擎天也有對陳石星手下留情之處,他這一擊,若用全力,那就不只震飛陳石星手中的寶劍,還能令他受到嚴重的內傷的。

  不過縱然如此,也是一柱擎天受傷在先,陳石星受傷在後。如今彼此都知是對方手下留情,以一柱擎天的身份,豈能不向陳石星拱手認輸?

  陳石星聲言是要為祖父報仇,才和一柱擎天動武的。如今一柱擎天自己認輸,這個「梁子」當然也要有個交待,是以一柱擎天只能依照江湖規矩現行交代,說是任憑他的處置。

  觀戰的群豪本來都以為是一柱擎天勝的,突然聽到他自己認輸,無不大為驚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一柱擎天衣裳被刺穿的那個小孔,誰也沒有看一見。

  楊虎符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要成全一位晚輩成名,也不能這樣呀!」

  一拄擎天苦笑道:「委實是我輸了!」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詳加解釋,話猶未了,只見陳石星已是接下由半空中落下來的寶劍,走到一柱擎天面前,恭恭敬敬的向他施了一個禮。

  「晚輩無禮,冒犯了雷大俠。應當是晚輩任由雷大俠處置才是。」陳石星說道。

  此言一出,群豪不覺又是一愕。「這小子何放前倨後恭,一至如斯!」

  一柱擎天又喜又驚,說道:「你不是要為爺爺報仇,特地找我算帳的麼?」

  陳石星道:「不錯,晚輩該死,是曾經對雷大俠有過思疑,但如今早已知道自己錯了。」

  一柱擎天道:「什麼,你早已知道?那麼,你,你剛才和我動手的時候,本來就不是把我當仇人的麼?」

  陳石星道:「雷大俠大仁大義,晚輩感激你都來不及呢,焉能把你當作仇人?」

  一柱擎天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又為何口口聲聲說是要替爺爺報仇,逼得我非和你動手不可。」不僅一柱擎天如此發問,好幾個人,包括楊虎符和單拔群在內,都是不約而同的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陳石星道:「請雷大俠恕罪,晚輩正是迫使你老人家和我過招的。若非以報仇為名,雷大俠你焉肯與一個晚輩過招?」

  一柱擎天道:「原來如此。但我還是不懂,為何你一定要迫我過招?」陳石星這才緩緩說道:「大約一個月前,我曾碰見一位埋名隱跡的異人,這位老前輩姓丘,單名一個遲字。」

  一柱擎天不覺又是一次驚喜交加,說道:「你碰見的這位丘老英雄,可是三十年前和一代武學宗師張丹楓大俠的妹夫,當時的武狀元雲重,在御林軍中並駕齊名的那位丘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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