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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陳石星心裏想:「原來一柱擎天果然是給朝廷收買了的。」雲瑚繼續說道:「他說在派出去的錦衣衛高手之中,就有你們父子在內。」

  陳石星又是氣惱,又是好笑,說道:「真是活見他的鬼!我爹爹的骨頭都已爛了,還能做什麼錦衣衛?三年前我也還是只懂得一點粗淺功夫的鄉下小子,又能是什麼高手了?」罵完之後,驀地心中一動,「這小子可以造我的謠,也可以造別人的謠。他說一柱擎天被朝廷收買,為什麼我就那樣相信他?不錯,我的爺爺那晚是從雷家受傷出來,不過或許當中真的是別有蹺蹊,也說不定。」

  雲瑚說道:「他說派出去的錦衣衛當然不會仍然穿著軍官服飾,而是扮成各式人等,前往桂林,暗地跟踪。你的父親會彈琴,就帶了你充當流浪江湖的琴師。父子二人一起,好教我爹不起疑心。」說至此處,不覺望了陳石星所背的那張古琴一眼。陳石星笑道:「琴我倒是會彈的,不過是爺爺教我的,不是爹爹。我的爺爺確實是一個有點名氣的琴師,在我出生之前,他也的確是常在江湖流浪。不信,你可以問你的朋友——大理段府的小王爺。」

  雲瑚怔了一怔,說道:「你認識段劍平。他知道你的爺爺?」

  陳石星道:「不錯。他還有口信託我捎給你呢。不過說來話長……」

  雲瑚說道:「既是說來話長,那就留待以後慢慢說吧。讓我先把這樁事情說完。」

  「本來我也不是這麼容易就相信那小子的,」雲瑚繼續說道:「但他拿出一樣東西,卻令我不能不信幾分。」

  「什麼東西?」陳石星問道。

  雲瑚拿出一個盒子,說道:「這是黑摩訶送給爹爹的小玩意,內有機關,要是不懂開啟機關之法,就會給裏面的幾把小刀割傷手指。」

  陳石星心裏暗笑,先不說破,說道:「這盒子又怎麼樣?」

  雲瑚說道:「這小子說,錦衣衛是皇帝的侍衛,不受兵部管轄。他知道了朝廷要拘捕我爹的消息,卻是無能為力。只好偷偷地跑往桂林,希望見得著我的爹爹,給他通風報訊。」

  「不料見著我爹的時候,我爹已是遭了毒手,只剩下一口氣了。」

  陳石星道:「於是你爹把這個盒子給他作為信物,叫他拿回來向你報訊?」雲瑚點了頭:說道:「這小子說,爹爹告訴他,他是誤喝了一柱擎天的藥酒,以至被鷹爪所乘。他說出仇人的名字,除了一柱擎天之外,重傷他的那個錦衣衛高手,名叫陳琴翁,但他當場就把陳琴翁打死了,這是他走出了雷家之後發生的事情;陳琴翁的兒子以為他已死掉,拿了他的寶刀和刀譜就跑,也顧不得搬走自己父親的屍體了。這盒子那小賊——對不起,我用的是龍成斌這小子『轉述』我爹的口氣——本來也想順手拿去的,但觸動機關,給割傷了手指,嚇得連忙丟下。

  「爹爹叫那小子把這盒子帶回來作證,囑我務必替他報仇。那小子又告訴我,他已經打聽清楚,偷走我爹寶刀和刀譜,同時也是害死我爹兇手之一的那個陳琴翁的兒子名叫陳石星!」

  陳石星冷笑道:「他是花了一番功夫打聽,但耳食之言卻是錯了。陳琴翁是我爺爺,不是我的爹爹。把那盒子給我!」

  雲瑚怔了一怔,說道:「做什麼?」但還是把那盒子交給了他。

  陳石星道:「我開給你看!」開啟機關,手法甚為純熟。

  雲瑚詫道:「你怎麼會開?」

  陳石星道:「這盒子裏本來藏有張丹楓手抄給你爹爹的幾頁劍譜,你爹把這盒子給我,可惜我有眼無珠,誤交匪人,給龍成斌這小子搶去了。」當下把如何到石林求師,又如何在途中給工於心計的龍成斌巧相結納、後來又怎樣在石林入口之處幾乎遭了他的毒手等等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雲瑚。

  雲瑚不由得又相信幾分,「若不是我爹教他開啟機關,他怎能打開這個盒子?」

  陳石星接著說道:「當時龍成斌搶了這個盒子,他的手指倒是曾經被割傷的。不過,他得了那幾頁劍譜,受的這點傷倒也是值得了。」

  雲瑚想了起來,龍成斌那次來見她的時候,右手中食二指都有傷疤,當時雖因傷疤顯眼,曾經留意,卻沒有推究原因,如今聯想起來,想必就是因為給割傷手指留下的了。

  雲瑚說道:「依你所說我爹爹是怎樣被害的,你姑且說出來讓我聽聽。」

  真相大白之後,雲瑚傷心不已,咽淚說道:「原來你是我爹的恩人,我爹雖然已遭不幸,我還是一樣感激你的。」

  陳石星道:「你能夠相信我,那就好了。這是令尊托我轉交給你的寶刀和刀譜。」

  雲瑚想起陳石星的爺爺乃是受了自己父親的連累而死,心中更增內疚,接過爹爹的遺物,一時之間,也不知要對陳石星說些什麼話才好,陳石星道:「還有這把寶劍也要給你。」

  雲瑚怔了一怔,「這把寶劍,可不是家父之物。」

  陳石星道:「雖然不是令尊之物,可也是你家的東西。」雲瑚又是一怔,「此話怎說?」

  陳石星道:「你不是有位姑婆,是張丹楓張大俠的夫人嗎?」

  雲瑚說道:「不錯,怎樣?」驀地恍然大悟,說道:「敢情這把寶劍就是我的姑婆生前用的那把青冥寶劍?」

  陳石星道:「正是,我到石林向張大俠報訊,多蒙張大俠收我為徒。他臨死的時候,叫我把這把寶劍給你的。」

  雲瑚說道:「據我所知,張大俠還有一把白虹寶劍,那把寶劍——」

  陳石星有點尷尬,訥訥說道:「家師把那把寶劍傳給了我。」

  雲瑚雖然沒有見過這兩把寶劍,但這兩把寶劍的來歷她可是曾聽得父親說過的,知道這兩把寶劍本是一對雌雄寶劍,也正是張丹楓夫婦當年定情之物。

  雲瑚不由得臉上一紅,「張大俠把這對雌雄寶劍分給我和他,恐怕,恐怕——」張丹楓的用意,雲瑚自是猜想得到,但卻不知陳石星知也不知。她當然不敢再問下去,但已是止不住心亂如麻了。

  陳石星道:「天就快要黑了,咱們再趕一程路吧?」

  雲瑚說道:「不錯,你我都是急於去見金刀寨主的,要是今晚有月亮的話,走夜路那也不妨。只是這匹坐騎,不知還能不能跑路?」說至此處,不覺又是難為情,說道:「對不住,那天我搶了你的坐騎。」

  陳石星道:「其實這匹白馬也不是我的。」雲瑚說道:「我知道。它是江南女俠鍾毓秀的坐騎,那天我就是覺得奇怪,為什麼鍾女俠的坐騎會到了你的手裏,它又這樣聽你的話?」

  陳石星道:「是我將它從強盜手中奪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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