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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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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石星所料不差,這個人果然是鐵掌金刀單拔群。 單拔群低聲說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弟妹,過去的事,你莫再提,趕快跟我去找金刀寨主,官兵就要來了!」 「雲夫人」苦笑道:「莫說我走不動,走得動我也無顏去見浩哥的朋友。」 單拔群瞿然一省,說道:「弟妹,你是受了傷嗎?」「雲夫人」道:「你幫那個少年去吧,先別理我。」 單拔群凝神一看,察覺她是下肢癱瘓,說道:「不要緊!」中指在她膝蓋的「環跳穴」一彈,「雲夫人」的足少陽經脈陡然一震,本身的一股真氣順順利利的流貫下肢,不知不覺就站起來了。 單拔群握著連鞘的金刀,叫「雲夫人」抓著刀柄,說道:「你別胡思亂想,不能耽誤了!快和我走!」「雲夫人」武功未曾恢復,但已可以走動。 人馬聲喧,官軍已經來到,包圍雲家。 只聽得龍成斌的聲音在外面吩咐官兵:「先別忙著進去,咱們以逸待勞,待那小賊逃出來,咱們亂箭射他!」官兵隊長問道:「要是他不逃出來呢?」 龍成斌哈哈笑道:「那還不容易,咱們放火燒屋!」跟著揚聲叫道:「沙統領、石都頭,你們拿著那小賊沒有?要是尚未拿下,你們先出來吧!」 陳石星知道單拔群就要出來,如何肯讓沙石二人先跑?鼓勇進搏,堵住院門,唰唰兩劍,左刺沙通海,右刺石廣元。 沙通海怒道:「好,先把這小子拿下,再鬥單拔群!」 話猶未了,單拔群手握金刀的一端,已是拖著「雲夫人」出來了。 「雲夫人」道:「單大哥,先別顧我,幫這少年!」 單拔群是個武學大行家,只看一眼,已是禁不住大為詫異:「這少年的劍法精妙無比,和任何一派劍法都不相同,要不是他氣力稍弱,早就可以取勝了。奇怪,江湖上出現了這樣了得的後輩英雄,我怎的一點也不知道?」 單拔群怕「雲夫人」武功未曾恢復,不敢離開她的身邊。說道:「要對付這兩個臭賊還不容易!」聲出掌發,距離七步之外,呼的一記劈空掌打去,石廣元的刀鋒歪過一邊,胸口如受巨錘一擊,「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身形歪歪斜斜的倒竄幾步,還算勉強支持得住,沒有跌倒。 功力較強的沙通海身形一晃,摺鐵扇一張,向著單拔群手握金刀的右腕斜劃下去。他這招鐵扇四邊鋒利,近身搏鬥,可以當作鋸齒環刀使用。他是欺負單拔群只有一條左臂可以迎敵,是以才敢進招。 那知單拔群的身法快得難以形容,腳跟一旋,右手仍然握著連鞘的金刀,左手五指並攏,橫掌如刀,一個旋身,恰好對準沙通海的鐵扇。力貫指尖,猛插過去。饒是沙通海已經練成了剛柔兼濟的內功,也是卸不開他的勁力。 「喀嚓」一聲,單拔群的肉掌竟然洞穿了精鋼鑄道的摺鐵扇,餘勁未衰,指鋒在沙通海的手臂一戳,登時戳得他皮開肉裂,鮮血淋漓。沙通海禁受不起這股掌力,身子像皮球般拋了起來,直拋出大門開外。石廣元當然也跟著逃了。 院子裏陳石星又驚又喜,連忙上前向單拔群施禮。單拔群無暇與他敘話,立即說道:「小兄弟,麻煩你給我們開路,快闖出去!」他知道陳石星拿的是把寶劍,以陳石星劍法之精,料想不至於會給亂箭所傷。回過頭來問道:「弟妹,你還能勉強施展輕功嗎?」「雲夫人」點了點頭。她功力雖未恢復,但輕功無需多大氣力,卻還勉強可以施展。單拔群道:「好,跟我上屋!」把連鞘的金刀當作拐杖,牽著「雲夫人」,兩人身形同時拔起,「雲夫人」藉著他的牽引之力,輕輕巧巧登上瓦面。 陳石星揮舞寶劍,旋風也似撲將出去。沙通海剛剛穩住身形,腳步未曾邁出,陳石星已是撲到他的背後。 官兵有所顧忌,不敢放箭。石廣元揮刀急擋,此時雙方都是氣力大不如前,比較起來,陳石星卻還勝他少許。刀劍相交,噹的一聲,石廣元的厚背斫刀,刀頭又損一個缺口。沙通海驚魂稍定,把破爛的鐵扇向陳石星面門點去,陳石星霍的一個「鳳點頭」,一招反臂刺紮,劍鋒指到了他的胸膛。沙通海使出平生本領,揮袖一捲,「嗤」的一聲,衣袖給削去了一幅,但陳石星的寶劍卻也給他拂開了。 陳石星無心戀戰,擺脫了這兩人的纏鬥,急衝敵陣。單拔群趁著官兵的注意力都給陳石星吸引之時,捷如飛鳥的便撲下來,一名軍官首當其衝,被單拔群一掌打落馬下,單拔群搶了他的坐騎,接下跟著跳落來的「雲夫人」,迅即又給她搶了一匹坐騎。 有個軍官不知厲害,啣尾追來。單拔群喝道:「叫你見識見識我的金刀!」話猶未了,金光一閃,一顆斗大的頭顱已是飛上半空,血如雨灑。單拔群納刀入鞘,冷笑說道:「那個不怕死的就來吧!」這個被殺的軍官本是一名能征慣戰的勇將,在軍隊中甚有威望的。如今只是一個照面,兵器都未相交,就給單拔群以閃電的刀法制下他的腦袋,他的部下嚇得呆了,那個還敢去追,單拔群斷後,掩護「雲夫人」逃走。龍成斌大怒道:「怕什麼,放箭射他!」 單拔群一聲冷笑,接過一技利箭,以甩手箭的手法反射回去,雙指一彈,指力竟然勝過鐵弓,在距離百步開外,射到龍成斌身前。 龍成斌這一驚非同小可,幸得身旁有個軍官揮鞭急掃,這枝箭歪過一邊,餘力未衰,幾乎是擦著龍成斌的額角飛過,「噗」的一聲,插進站在龍成斌背後的一名士兵的肩膊,箭扇兀自顫動不休。龍成斌冷汗直流,那裏還敢吭聲? 「雲夫人」道:「單大哥,那個少年……」單拔群瞿然一省,揚聲叫道:「陳兄弟,突圍之後,到金刀寨主那兒會面!」 陳石星運劍如風,眼看就要闖出重圍,忽覺背後勁風颯然,一條軟鞭霍地捲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陳石星心靈微凜:「想不到官軍之中還有這樣高手!」反手一招「橫雲斷峰」,寶劍逕直掃過去,他快,那人也快,鞭風呼響,反圈回來,竟是鞭法中「迴風掃柳」的絕技,他的鞭長,陳石星倘不變招,縱然能消斷他一截鞭梢,勢將給他捲著。當下一提腰勁,使出「燕子鑽雲」的身法,跳起一丈多高。 這個使軟鞭的人,原來就是剛才站在龍成斌身邊,替他撥開單拔群反射回來的那枝箭的軍官,此人名叫霍六奇,是尉遲鞭法的嫡系傳人。本領雖然稍遜於沙通海,但在陳石星氣力不如之際,卻是可與他匹敵。陳石星與霍六奇旗鼓相當,方才拆得幾招,說是遲,那時快,沙通海、石廣元二人亦已趕至,沙通海喝道:「好小子,單拔群幫不了你的忙啦,看你還能逃出我的掌心?」聲到人到,呼的一掌向陳石星背心劈下。沙通海雖然受了點傷,但在官軍之中,他還是最強的一個。 陳石星背腹受敵,情知一給沙通海纏上,要想脫身,可就難了。人急智生,作勢向龍成斌那邊撲去,喝道:「姓龍的小賊,今日我拼著豁了這條性命,也非殺你不可!」龍成斌嚇得連忙呼救。石廣元探刀招架,陳石星一招「白虹貫日」平胸刺出,劍到中途,突然一變,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猛的喝道:「撤刀!」 石廣元本來就打不過陳石星,此時心慌意亂,如何抵敵得住他這一精妙的劍法?果然迫得拋出鋼刀,抵擋這招。抽身急走,顫聲叫道:「沙大哥,快來!」陳石星橫劍一揮,把鋼刀打落,哈哈一笑,說道:「姓龍的小賊,讓你多活幾天。小爺恕不奉陪啦!」沙通海還未趕到,陳石星在笑聲中已是跳上一間民居的屋頂了。 官軍三個高手,只有沙通海輕功了得,霍、石二人卻是平平。沙通海孤掌難鳴,自忖縱然追得上他,只怕也是討不了便宜,只好指揮官兵放箭。 陳石星揭下一疊瓦片,打得下面的官兵頭破血流,迅即展開超卓的輕功,竄高伏低,驚過幾重瓦面,躲入了一條橫街小巷。官兵初時還能隱約看見屋頂的人影,繞來繞去,掠過幾塊瓦面,這條人影也像一溜黑煙似的消失了。「單大俠和雲夫人不知出了城沒有,我且先去取回坐騎再說。」陳石星繞了個彎,悄悄回到和雲家隔著兩條街道的那間茶舖。 茶舖的老闆還沒有睡,伴著一盞半明半滅油燈,打開少許門縫,正自心神不定的向外張望。忽聽得有人在窗下輕輕敲了三聲。老闆吃了一驚,問道:「是誰?」陳石星道:「是昨天來過的那客人。」老闆認得陳石星的聲音,連忙打開房門。黯淡的燈光之下,只見陳石星滿身血污,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相公,你受了傷麼?」老闆顫聲問道。陳石星道:「我沒有受傷,身上所沾的是官兵的血。那些官兵要害雲夫人,我和他們動了手。我不是強盜,老人家,你別害怕。我也不想連累你,取了坐騎就走。」 那個茶館老闆此時倒似沒有剛才那樣驚慌了,說道:「你不用多言,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說實話,你要是受了傷的話,可以躲在我的家裏,我不怕連累。」陳石星道:「多謝老伯好心,我真的沒有受傷,請你把那匹坐騎給我吧。」那老闆道:「好的。」瞧一瞧在炕上已經熟睡的孫兒,替他蓋上了被,便帶陳石星出去。那小孩子的臉上帶著笑容,身邊還放著一個咬了半邊的炒米餅。 那老闆一面走一面小聲說道:「我不是因為你送給我們乾糧才說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單大俠的朋友,對不對?」陳石星道:「我夠不上是單大俠的朋友,不過曾經相識罷了。你知道單大俠的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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