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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第十回 九州鑄鐵終成錯 一著棋差只自憐

  陳石星道:「雲夫人,你會好起來的,請莫胡思亂想,試一試把真氣凝聚丹田。」又過一個,只聽得雲夫人斷斷續續的呻吟,叫道:「熱、熱、熱死我了!我,我不行啦!」原來雲夫人凝聚的真氣,未能如意運行,而陳石星只憑本身的功力,又不足以替她打通奇經八脈。她的心情越發焦躁,「虛火」也就越發上升。

  陳石星在劇鬥之餘,費盡心力,替她治病,漸漸也是累得筋疲力竭了。

  陳石星無計可施,忽地想起爺爺曾以半闕《廣陵散》替雲浩恢復生機之事,後來雖然因為賊人突來侵擾,功敗垂成,但雲浩卻的確是曾借琴聲之助,恢復了幾分精力的。

  美妙的琴聲可以令人忘掉愁煩,甚至還可以進一步替人治病,這是陳石星早已懂得的。

  「我何不試試?」陳石星心裡想道:「縱然我的本事不及爺爺,或許也還可以令她心神寧靜。」

  陳石星把爐中餘下的檀香燃起,把古琴放在雲夫人女兒的梳粧檯上,美妙的琴聲就從他的手指中流瀉出來。

  好像在炎炎夏日吹來了一陣清風,像在片草不生的沙溪上發現了一道甘泉,雲夫人忽地感到遍體清涼,燥熱之感漸漸被「清風」吹散,心頭之火也被「甘泉」澆熄。

  《廣陵散》的上半闕是思念好友之情,而雲夫人則想起了花樣年華,想起了在花樣年華的新婚之樂,在那時候她是滿足于自己的英雄夫婿的,雖然偶爾也會想起另一個曾經嘗試來敲開她的心扉的男子。

  ***

  回憶的帷幕拉開了,十八年的,她是和她現在的女兒一般大的少女。

  她的父親是御林軍的副統領,而雲浩則是當時的武狀元雲重之子。

  兩家門當戶對,是以在她十六歲那年,就由父母作主,替他們成了婚。

  但另外還有一個追求她的男子,這個人就是兵部侍郎龍耀奎的兒子龍文光。

  龍文光和雲浩一樣長得甚為英俊,武功不如雲浩,但比雲浩更多幾分儒雅風流。他的父親官居兵部侍郎,卻是三甲進士出身的。

  兩個男子,在她未訂婚之前都曾見過。當時來說,她恐怕還是喜歡雲浩多些。

  十八歲那年她結了婚,新婚的畫眉之樂,在十八年後的今天回想起來,她的心裡還是感到甜絲絲的。

  婚後第二年她就有了一個女兒,龍文光的影子更是在她心頭漸漸淡了。她滿足于寧靜、安逸的少奶奶生活,安心在家裡做個賢妻良母。唯一令她覺得美中不足的是,她的丈夫不求「上進」,雖然是武狀元之子,卻不願意憑藉父蔭和本身的武藝去博取功名。

  可惜美滿的生活過不了幾年,雲家的情況就發生了變化,而她也開始在人生的旅途上遭受考驗了。

  她的公公雲重看不慣朝廷的腐敗,不願同流合污,得罪了當權的太監王振,自知難以立足朝廷,於是辭官不做,告老還鄉。憂心國事,不久就病死了。

  她的丈夫雲浩在父親死後,更是無心仕途,結交的都是江湖上的俠義人物,在他的朋友之中,甚至有一個被朝廷列為「叛逆」的金刀寨主周山民。

  周山民的父親周健本是明朝的邊關總兵,由於他要堅持抵抗瓦剌的入侵,違背了朝廷的「和戎」政策,被王振迫反,在雁門關外占山為王,被稱為金刀寨主。不過他雖然反出邊關,卻仍然是明朝的中流砥柱。瓦剌幾次入侵,都是被他擊退的。在他死後,他的兒子周山民繼任寨主,也繼承了他的父親「金刀寨主」的稱號以及他父親的遺志。(周健父子故事詳見拙著《萍蹤俠影錄》。)

  雲浩的朋友都是江湖中人,自然而然的,他自己也變成了江湖人物了。他為金刀寨主奔走四方,聯絡各路豪傑,在家的時候少,在外的時候多。隨著生活的變化,夫妻之間的感情也就漸漸起了變化。丈夫不能時常陪伴著她,她不滿意。雖然心裡明白,她的丈夫還是像新婚時候那樣愛她的。而更重要的還是,她不願意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也不願意和丈夫一同去過江湖上的生涯。她在擔憂,如果朝廷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的關係,總有一天,她們夫妻要被迫離家出走,闖蕩江湖的。

  她在懷念往日在京城的安樂日子,那個儒雅風流、溫柔體貼的龍文光的影子,不知不覺的又偶爾會在她的夢中出現了。

  她都不滿意于自己的丈夫,她那勢利的父親自是更加不滿意有這樣一個「不求上進」,「自甘墮落」的女婿了。於是有一年她歸寧娘家,她的父親就不肯放她回去。而她也就無可無不可的在娘家住下。

  龍文光尚未成親,得知她回娘家,三天兩天的就來一趟,他的父親已經升任兵部尚書。

  她的父母對這位兵部尚書的公子奉承備至,這位龍公子則對她仍是像從前一樣,在她的面前樣樣陪小心,討好她,就像她的父母對他一樣。

  她離開了丈夫,未免有時感到寂寞,也樂得有這樣一個懂得溫柔體貼的貴公子陪她。漸漸也就經常和他練武或者出外遊玩了。

  雖然和龍文光日益親密,她還是沒有忘記丈夫的,更沒有做出對不起丈夫的事情。

  她的父母經常在她的面前說「龍公子」的好話,不過也並沒有勸她改嫁。

  她在娘家不知不覺住了兩年多,她是和女兒一起歸甯的,女兒也有七歲了。

  在這兩年當中,她也曾幾次想要回轉夫家,總是給她的父母藉故留下。她的母親說:「要是你的丈夫當真捨不得你,他會來接你的。要是他不來接你,就是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她想想也有道理,她要考驗她的丈夫,決意等她丈夫來接才肯回去。

  她的丈夫一直沒有來接她。她也曾想到,是不是丈夫恐怕朝庭知道他和金刀寨主的關係,不敢踏足京城呢?

  她沒有對父母說出丈夫秘密,偶爾試探父母的口風,似乎他們也還未知道她的丈夫和金刀寨主有往來。

  她又在想,丈夫如果愛她,冒險也該來的,退一步說,即使不敢冒險前來,也該托人帶個信兒。可是兩年過去了,人沒來,資訊也沒有。她賭了氣,索性不提要回夫家的事了。而真正的原因,還是她捨不得拋棄在京師安逸的生活。

  終於到了這麼一天。

  這一天她和龍文光到西山去賞紅葉,玩了整整一天,玩得很是高興,晚上回到家裡,卻發現她的女兒不見了。

  她問母親,母親一言不發,拿出一封書信,她一看,就認得是丈夫的筆跡。

  可是拆開來看,這卻是一封休書!

  她又驚又氣,險些暈過去。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待她哭過之後,母親方才告訴她道:「他來過了。小瑚他帶回去了!」

  「為什麼他要休我?」她茫然的問她母親。

  「他說,他和你性情不投。他喜歡過江湖上的生涯,你又是不能跟他一起的,他想了兩年,覺得不如還是分手的好!」

  「而且,」她的母親又再低聲說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不敢說,據我們打聽到的消息,他已另外有了人了。聽說這女子姓周,是一個什麼寨主的妹妹。當然他不肯承認,不過我猜想一定是為了這個女子的緣故。我們打聽得還不是十分清楚,你如果要知道的話,我們還可以托人打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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