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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話猶未了,忽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你們這幾個妖人膽敢違背昔日誓言,我張丹楓今日可不能放過你們了!」張丹楓這一聲「獅子吼」,震得厲抗天失魂落魄,獨腳銅人業已高高舉起,卻是不敢向黑摩訶擊下。

  說時遲,那時快,當真是聲到人到,張丹楓好似從天而降,人在十步之外,劈空掌的掌力已似排山倒海而來!

  只聽得「轟隆」一聲,六陽真君鞭上掛著的那兩隻骷髏頭給張丹楓的掌力震成粉碎,烈火反燒自身,倒在地上,不過片刻,化為灰燼。

  厲抗天恍如泥塑木雕一樣,銅人仍然高舉,身子卻是動也不動。張丹楓皺眉說道:「我念在你是替師報仇,愚忠也還可憫,饒你不死,你還不願意?」厲抗天仍然動也不動,也沒回答。張丹楓發覺有異,邁步上前,把他的獨腳銅人奪下。

  碰著他的身子,厲抗天這才像根木頭一樣,「蔔通」一聲,倒了下地。原來他給張丹楓的「獅子吼功」震破了膽,已然死了。

  鳩盤婆倒在血泊之中,呻吟叫道:「張大俠,求求你成全我吧!」黑白摩訶那一招雙杖合璧的「雷電交轟」,威力奇大,鳩盤婆剛才獨力硬接這招,狂噴鮮血,業已氣息奄奄。

  張丹楓心中不忍,歎道:「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隨手彈出一顆石子,打著鳩盤婆的死穴,讓她少受痛苦,便即身亡。

  黑白摩訶身上的火焰已經熄滅,但亦已是氣息奄奄。並排躺在地上,此時正想掙扎起來。

  張丹楓道:「我們別動,我給你們療治。」

  白摩訶氣若遊絲,嘴唇開闔,張丹楓把耳朵湊近他的唇邊,只聽得白摩訶說道:「張大俠,你替我報了仇,我很歡喜。這磷火有毒……」聲音細如蚊叫,話未說完,氣已斷了。

  張丹楓左掌按在白摩訶背心,右掌按在黑摩訶背心,把本身真氣輸入體內。不久,只覺白摩訶身體漸漸僵冷,黑摩訶則動了一動,緩緩張開眼睛。

  張丹楓暗暗歎了口氣,心裡想道:「原來我也要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他以本身真氣,助黑白摩訶推血過宮,豈知白摩訶還是不能救活。黑摩訶雖然醒來,但看來也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

  黑摩訶道:「張大俠,你不應該這樣快就『開關』的,我們不打緊,你可還要保重身子,把你的絕世武學繼續鑽研,傳之後人呢!」

  張丹楓心痛如割,說道:「你別胡思亂想,趕快氣沉丹田,我給你打通奇經八脈。」

  黑摩訶道:「我的兄弟呢?」

  張丹楓道:「你暫時別管他,聽我的話。你受的火毒害泄出來還可活的。」張丹楓一生對朋友沒有說過假話,此時不忍把白摩訶已死的真相告訴黑摩訶,但黑摩訶從他的語氣之中亦已知道了。

  黑摩訶低聲說道:「張大俠,你沒事就好。我們兄弟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該同年同月同日死。你不必為我消耗真氣啦,兩根綠玉杖,請代收藏,留給我的弟子來取。要是沒有人來,就送給這位小兄弟。」

  張丹楓叫道:「不可!」話猶未了,只見黑摩訶軟綿綿的倒在他的懷中,低下了頭。原來已是自斷經脈而亡了。

  陳石星此時方始趕到,看見黑白摩訶慘死,不禁一聲驚呼,撲上前去。

  張丹楓衣袖輕輕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把陳石星推開,說道:「磷火有毒,你的功力尚淺,不可碰著他們身子。」

  血雨腥風過後,石林重又歸於寂靜,但黑白摩訶卻已與敵人同歸於盡了。想起了這兩位老前輩對自己的救命之恩,陳石星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欲哭無淚,呆若木雞。

  張丹楓說道:「他們兩兄弟由邪歸正,他們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做到了。你知道他們在臨死之前,心裡是並不感覺什麼痛苦的。不過,好孩子,你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吧。」放下黑摩訶的屍體,回頭奔上劍峰。

  陳石星呆了一會,方才能夠哭出聲來,正在哭到力竭聲嘶的時候,只聽得背後有人說道:「好孩子,你也別要太難過了,幫我的忙,讓他們入土為安吧。」回頭一看,只見張丹楓左手拿一把鐵鏟,右手拿著一把鐵鍬,不知什麼時候,又已從劍峰下來了。

  陳石星默默無言,接過鐵鏟,幫忙挖土。張丹楓掩埋了黑白摩訶的屍體,說道:「你再挖一個抗,把那三個人也一齊掩埋了吧!」

  張丹楓找了一塊合適的石頭,拿來用作墓碑。取出一柄短劍,在墓碑上刻了幾個大字:天竺友人黑白摩訶之墓。放聲歌道:

  「廣陵散絕隔幽冥,大化遷流孰與停?
  剩有高風吹發白,更無佳日付年青!」

  「大化遷流」是日月運行不息之意,詩的大意是說,生老病死,乃人生之所必經,過去與良朋共度的「佳日」已是一去不可複回,如今我是白頭人吊白頭人了。吟聲悲苦,實不亞于陳石星剛才彈奏的《廣陵散》。

  陳石星已經把那三個魔頭埋葬,走到張丹楓身邊,只見張丹楓好似突然變成了衰老不堪的老頭,他安好墓碑,已是止不住吁吁氣端。

  陳石星擔心張丹楓的身體,強抑眼淚,反過來對張丹楓道:「張大俠,你保重身子要緊。既然是大化遷流,有生必有死,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了。」

  陳石星不懂他要辦的是什麼「交代」,隱隱感到不祥之兆,眼看月亮已到中天,說道:「張大俠,你也應該早點歇息了,要辦的事情留等明天不行嗎?」

  張丹楓苦笑道:「大化遷流,明天、明天的太陽還是一樣會從東方升上來,但我已不知身歸何處?」

  陳石星不覺心頭感到一股寒意,一時間竟是不知說些什麼話好。

  張丹楓繼續說道:「好孩子,你的來意我已知道,你是不是想拜我為師?」

  陳石星本來不想在他傷心的時候麻煩他的,但張丹楓既然自動提出,陳石星當然亦是求之不得,立即便跪下去,向張丹楓行拜師大禮,說道:「弟子正有此意,只不知張大俠可肯……」

  張丹楓道:「你我雖然剛剛相識,我已知道你是個誠樸的少年,更難得的是你也是性情中人,正對我的脾氣。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關門弟子了。」

  陳石星悲喜交集,抹幹眼淚,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師父」。

  張丹楓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把雲浩傳給你的刀法演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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