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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李思南淡淡說道:「我這個鄉下人能夠得到蒙古大國師的大弟子指教,真是何幸如之。你劃出道兒來吧,我是無論如何也要捨命奉陪的了!」

  烏蒙哼了一聲道:「好說,好說,你的本領很不錯,不必客氣。我看你的內功是比我的師弟高明,我就和你較量內功吧。」

  馬如龍忍不住說道:「這似乎不大公平,這位李師父剛剛以血肉之軀,硬接了兩位一流高手的掌力,如何還能拼鬥內功?」

  李思南笑道:「好漢一言,快馬一鞭。我雖然不是好漢,說過的話可也不能後悔,我說過任憑他劃出道兒的,比內功就比內功,我唯有捨命奉陪了。」

  烏蒙道:「好,大家都聽見了,這可是他本人願意的,不能怪我占他的便宜。」說罷,呼的一掌,就向李思南猛劈過去。掌挾勁風,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馬如龍吃了一驚,想道:「楚雁行這師侄真是不識好歹,我給他說話,他卻偏要硬充好漢?」

  那知雙掌一交,結果卻是大出馬如龍意料之外!

  眼看烏蒙蒲扇般的巨靈之掌就要劈著李思南的額門,李思南這才舉起手來,輕描淡寫的一掌拍將出去。看來竟似未曾用上氣力,雙掌相交,無聲無息。

  烏蒙一聲大喝,站牢馬步,運勁一推,腳下青磚碎裂,塵土飛揚,他的雙足已是陷入泥中。李思南紋絲不動。

  只見李思南的手腕緩緩擺動,或向左移,或向右移,移動的幅度很小,說也奇怪,烏蒙用了全力攻他,卻是不能向前再跨一步,身形還得跟著李思南手腕擺動的方向,晃個不停。

  原來李思南是使上了「四兩撥千斤」的借力功夫,烏蒙的力道左面攻來,他就撥向右方,右面攻來,他就撥向左方,移轉之間,已是把烏蒙猛烈之極的第八重「龍象功」的力道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雖說這是「借力打力」,但本身要是沒有非常深厚的內功,那也是施展不出來的。

  不過片刻,烏蒙已是汗如雨下,氣喘吁吁。他的內力源源不斷發出去,卻似泥牛入海,一去無蹤,不由得慌了起來,暗自思忖:「這小子以逸待勞,我的內力總有用盡之時,這卻如何是好?」

  心念一動,陡地手腕一翻,抓著李思南的虎口,猛地喝一聲:「起!」

  果然把李思南的身軀一下子就揮了起來。

  眾人都以為李思南可以穩操勝券了的,這變化突如其來,不覺都是大驚失色。馬如龍忍不住又叫道:「這似乎不是比拼內功吧?」

  原來烏蒙用的是大擒拿手法,加上蒙古武士最為擅長的摔角功夫要把李思南摔倒的。他內力比拼不過李思南,只好自食前言了。

  烏蒙冷冷笑道:「勝者為雄,你管我用什麼功夫?誰叫這小子老是取巧,不敢和我真個硬拼呢?」

  大笑聲中,把李思南高高舉起,作了一個旋風急舞,就要把李思南猛力的拋出去。

  但說也奇怪,他想把李思南拋出去,李思南竟似附在他的身上一樣,只用兩隻指頭反扣他的手腕,他就拋之不動。

  李思南一聲冷笑,說道:「你要和我比拼內功不是,那就好好的接住吧。」

  話猶未了,烏蒙已是覺得有如千斤重壓,壓在他的身上。

  李思南用上「千斤墜」的功夫,本身的力道加上烏蒙攻他的力道給他借用了來,全都壓在烏蒙身上,烏蒙如何禁受得起?雙膝一軟,登時跪在地上。李思南雙指扣著他的脈門,左手和他的右手仍是牢牢抓住,身子懸空。烏蒙雖然跪倒地上,依然擺脫不開。又羞又氣,又急又驚!

  李思南笑道:「太多禮了,我不敢當,咱們是不是還要再比下去?」

  烏蒙早已支援不住,再不求饒,只怕就要耗盡全身氣力,筋斷骨折而亡。無可奈何,只好不顧羞恥,連忙說道:「李大俠,我比不過你了,我認輸了。」

  李思南哈哈一笑,雙指鬆開,站到地上,說道:「起來吧,別客氣了。」

  這一場李思南勝得光彩之極,但龍象法王的大弟子敗得這樣慘,可是面目無光了。他哼了一聲,就想親自下場,卻有兩個武士,先他而出。一個名叫呼韓邪,一個名叫巴真,身份與烏蒙相同,都是成吉思汗生前選拔的十八名「金帳武士」之一。龍象法王坐了下來,心裡想道:「他們聯手,恐怕還是勝不了此人。不過讓他們先打一場,讓我更能摸透對方的武功,這也很好。」

  呼韓邪與巴真並肩一立,說道:「李大俠腰懸寶劍,想必也是劍術的名家了。我們意欲討教劍術,不知李大俠可肯賜招麼?」

  馬如龍以老賣老,又忍不住說道:「比武的規矩不是說明了單打獨鬥的麼,幾時改了?」

  呼韓邪慍道:「馬老鏢頭,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話猶未了,李思南已是替他接下去說道:「各派劍術,不盡相同。有的劍派,必須兩人合使一套劍法,才顯威力,甚至還有排成劍陣的。兩位大概是要用雙劍合璧的功夫吧,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呼韓邪喜道:「李大俠不愧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正是這樣。對手一個人,我們是兩人齊上,對手是一百個人,我們也是兩人齊上。不過李大俠倘若要固執比武的規矩,我們也不能勉強,這一場只好不比了。」

  原來他們是蒙古最出名的劍客,練的一套劍術名為「龍形一字劍」,一使開來,兩人如同一人,威力極大,從來未曾輸過的。

  剛才杜玉門和金光燦比劍之時,這兩個人在旁細心觀看,饒是杜玉門的劍法那樣精妙,也給他們看出好些破綻。當然這些破綻倘若要他們和杜玉門單打獨鬥的話,他們是決計攻不破的,但若是讓他們雙劍合璧,他們就有可勝之道了。

  說起來他們早已是躍躍欲試的了,杜、金二人給李思南分開,他們失掉了一個和杜玉門比劍的機會,亦即是失掉了一個他們自以為可以「揚名立萬」的機會,心中都是大感遺憾。此時又一個可以「揚名立萬」的機會到來,他們還焉肯錯過?

  出場之前,他們暗地裡也曾商量過的,在他們的想法,李思南的劍法再高,想必也不會比杜玉門更高,而李思南剛把龍象法王的大弟子打得慘敗,此時正是場中「風頭」最健的人物,他們要是勝得李思南,豈非更為光彩?是以在他們「叫陣」之後,擔心的就只是李思南願不願意應戰了。

  李思南在全場注目之下,淡淡說道:「本門劍術我是略知一二,說到劍術名家,那我怎麼敢當?不過上乘的雙劍合璧很難一見,我倒很想開開眼界。所以我還是那句老話,捨命陪君子吧!」

  此言一出,呼韓邪與巴真大喜過望。要知韋陀門並非以劍術見長,現在李思南既然這樣說,言下之意,待會兒當然只是以他的「本門劍術」應付了。呼、巴二人俱是想道:「韋陀門的劍術我們早已洞悉無遺,實是不堪一擊。你若當真只用本門劍術,那就活該是你倒楣了。」

  當下兩人立即並肩站在場心,呼韓邪左手握劍,劍尖朝天;巴真右手握劍,劍尖指地。這是他們「龍形一字劍」的「起手式」。立好門戶,兩人齊聲說道:「多謝李大俠答允賜招,這就請李大俠施展貴派劍法吧。」

  李思南忽地說道:「且慢!」

  呼、巴二人怔了一怔,只道李思南要反悔,正要出言擠兌他,不料李思南卻是如此說道:「雙劍合璧倘若是有兩對高手結成劍陣,威力可增三倍,打來也定然更為精采。我雖然僻處鄉間,孤陋寡聞,也知道完顏王爺手下,有兩位是『三才劍』的名家,一位是司空濤,一位是呼延化。不知我說的對是不對?」

  司空濤與呼延化應聲而出,道:「你的耳朵倒是很尖,對我們的事情居然打聽得這樣清楚。不錯,我們雖然不敢自稱名家,卻確實是練有一套兩人合使的『三才劍法』,你要怎樣?」

  李思南笑道:「沒有怎樣,我只是想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你們的三才劍法。請你們兩位,和他們一起,並肩子上吧!」

  司空濤氣往上沖,喝道:「什麼,你是要和我們四個人同時交手?」

  李思南道:「不錯,按規矩我是應該分作兩次向你們請教的,可惜一來時候不早,二來我也沒有這樣多功夫與你們輪流比試,只好請你們並肩子上了!」

  呼延化氣極怒極,反而大笑,說道:「我還沒有見過這樣狂妄的人,好吧,你既然趕著要見閻王,我就成全你吧。這是你自願領死,可怪不得我們以多欺少!」

  人叢中忽地有個人細聲細氣地說道:「真是一班不知死活的傢伙,說什麼『以多欺少』,你以為你就欺負得了人家嗎?焉知人家不會以少勝多!」

  這人混在人叢之中說話,說也奇怪,竟然沒人知道說話的究竟是何人。

  呼延化喝道:「說怪話的是誰,有膽的站出來和我較量!」

  那人陰惻惻地笑道:「你比了這場,要是還能留得性命,再向我叫陣也還不遲。」聲音細若遊絲,但卻「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之中,大家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完顏長之朝著聲音飄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每個人都是緊閉嘴唇(為了怕受嫌疑),根本就不知道是誰說話。完顏長之不禁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這是『傳音入密』的功夫,西藏的魔術師雖也有人會用『腹語』,卻是沒有這樣功夫。這人練的內功倒是怪異得很!」

  「腹語」是不用開口,聲音從肚子裡傳出來的。但這樣的「腹語」,只有站在附近的人才聽得見,而且聲音也很模糊。決不能像這個人一樣,能說得偌大的一個演武廳,站在任何角落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是以聽在完顏長之這樣的武學大行家耳中,立即便知此人是具有「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加上擅於「腹語」的了。

  司空濤、呼延化暴跳如雷,不約而同地罵道:「豈有此理!你到底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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